第93节(1 / 2)

医术方面他虽然不至于此,但也是所知不多,听苏所说了这些稀奇古怪又有趣的医学知识,注意力还真的被转移了。

“小杜……弟弟在想什么?”易桢原本想叫他“小杜”的,但是在十几年的高强度应试教育的灌输下,这两个字一出口就想起了大诗人杜牧,接着就是默写成条件反射的《阿房宫赋》,“二川溶溶,流入宫墙……”。

固有印象让她没办法自然地使用这个词去称呼面前的白衣少年,不自觉还是叫全了“小杜弟弟”这四个字。

杜常清倒是没注意她对自己的称呼,思绪被她打断的瞬间,方才短暂遗忘的那些窘迫和不自然全部再度涌来,一下子差点同手同脚,一边在心里羞愧地呐喊“我怎么变成了一个堵着姑娘强迫她答应我要求的坏人”,一边强撑着答易桢的话:“我在想不死蛊的事情……这种蛊毒很有意思。桢桢在想什么?”

兄长教他的,和人聊天要小心不要变成“一问一答”的模式,不然会让对方觉得很无趣。

他们已经离开医馆很长一段路了。

苏所大夫说,阴沉木一般是千金难求的棺木材料,皇家陵园里是肯定有的。但是今年因为企图破坏皇陵的罪名已经吊死了几十个人了,建议他们不要动这个心思。

皇宫里有专门的阴沉木种植园地,但这条路子也不太建议。

最后的办法就是上京西城城郊的苦山了,苦山上偶尔会生长野生的阴沉木,运气好可能真就碰上了。

最后苏所大夫还好心地给他们指路,说顺着御渠往西走,走到尽头就是阴沉木生长的地方。

“其木横生土中,不见天日,有枝无叶,沉沦泥沙之下,世莫知之也。人过其上,足步有空窾声,知其下有此木焉。”

易桢说:“唔,我在想阴沉木和方才那个祝由科大夫……苏所大夫靠不靠谱啊?”

杜常清:“啊?”

易桢主要是觉得他那副样子真的很像江湖骗子啦,正经的医生不都是懒得搭理你的模样,哪有这么热情把大夫当服务业做的,还拉着你说什么行业辛密,一般下一步就是拉着你买他的产品。

杜常清:“应该不会。之前那个针灸科的大夫我很熟悉的,他推荐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听他这么说,易桢才稍微放下心来,但还是说:“我们快点出城去,然后御剑前往苦山,这样快很多。”

上京城中明令禁止御剑。

他们顺着御渠往城外走。

宫中长汤十六所,皆退水于金沟,间有珠璎宝珞,流出御渠。

因此御渠边围着不少贫民,就这么一直蹲在御渠边,渴望捞起宫人失手掉落的贵重物品。

他们这一路走出去,似乎还真有不少人捡到了御渠中的“宝物”,欢呼雀跃地去换钱回家。

他们去寻阴沉木,大概率是今晚整个晚上都要在山上走动的,因此碰到干粮铺子的时候,还停下来去买吃的了。

干粮铺子旁边是个茶铺。上京的茶铺和洛梁的茶铺很不同,洛梁是专卖上好的茶水,风雅得很;但是上京就是个卖酒的地方,挂羊头卖狗肉起了个茶铺的名字。

茶铺里围了很多男人,也没点菜,就硬喝酒,一边喝一边侃大山,话题乱七八糟。

有的在嘲讽蹲在御渠边上捡垃圾的贫民,说到底是出身卑贱,怎么比得上我们这些有鸿鹄之志的皇室后裔。

哦,原来这伙人是李道长说的那些“想当世家门客又当不成的破落贵族子弟”,和那个当街杀人的小男孩是一个出身。

易桢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老师教过,“皇室后裔”听起来很尊贵,但其实就是个很泛滥的形容词。

比如明初的时候,皇室成员统共才49人,但不过到了万历年间,仅仅是皇家记载的嫡传子孙就多达八万人。庞大的、需要供养的皇室数量,让朝廷的财政背上了巨大的负担,甚至间接导致了朝代灭亡。

北幽虽说还有个宣王在位,但是各地世家割据,上京早就失去了统领各地的能力,统御范围也就是上京附近的几座城池。

北幽已经传了大几百年了,皇室后裔的数量就更多了。这群人虽然家世没落,但是到底曾经有个耀眼的出身,不甘于贫困,便相约来上京讨个过活。

这群喝酒的男人一会儿说“冯家的门客是最难当的,冯家是世家里最好最严格的”,一会儿又说“冯家家主到底是个家生的庶子,不懂得招揽贤才,现在看着风光,不过是吃老本”。

大约是在说自己是贤才,冯家不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来招揽他就是眼瞎。

本来等老板备货也是等,听他们说说话也还挺有趣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些人的话题开始越来越……不堪入耳。

“延庆公主?哈哈哈延庆公主那里能有什么出路?她自己不都是一双玉臂万人枕的货色,看着风光,还不是在男人胯下过活!”说话的是个醉醺醺的男人。

另一个瘦巴巴的男人结结巴巴地反驳他:“延、延庆公主还是、还是有体面的!”

醉汉看有人反驳自己,更加来劲了,拍着桌子说:“她有什么体面!她那个傻子哥哥能给她什么体面!现在大家不敢招惹她不就是因为她和冯家陈家那几个家主睡在一起!”

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甚至还开始掰扯延庆公主的入幕之宾到底有哪些。

要是李巘道长在这里,估计已经捂着她的耳朵走开了。他老是把她当成又软绵绵又胆小的善心小姑娘。

想到这里,易桢转头去看小杜弟弟。

小杜弟弟已经接过了老板备好的干粮,整个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uc震惊体,大约脑内在疯狂刷屏“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神情过于惊慌,以至于易桢思考了一秒要不要捂住他的耳朵带着他走开去。

好在小杜弟弟震惊的时间很短,他很快掩盖住了自己狼狈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们走吧”。

没走几步,身后那个茶铺就被匆匆赶到的北镇司以“妄议国事”为名端掉了,茶铺里乱成一团,全被押走了。

不知道是因为那个醉汉刚才说宣王是个傻子,还是因为说北镇司的督主徐贤也和延庆公主有一腿……

苏所大夫的医馆很偏僻,也就是说离城郊不太远,他们走了一会儿就已经看见城墙了,不远处就是上京西门。

出了厚重的城门,骤然就荒凉下来,他们御剑来到苦山,落在苦山前的一个小村子里。

小村子更荒凉,十室九空,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也很奇怪,都是妙龄寡妇,结伴住在一起。

不等易桢在橘里橘气的百合思路上走远,答应给他们收拾间屋子休息的两位少妇就全说了:“苦山闹鬼啊,前几个月闹得厉害,害了好几个人,这村子本来就荒凉,这下更是都往外搬。但是闹的鬼不伤年轻女子,我们夫君早死,被夫家逼着再嫁,干脆就结伴逃到这里来,夫家的人怕鬼,也不敢来抓我们。”

说到这里,她们一齐看了一眼杜常清,掩嘴笑道:“这位郎君天黑之前就快点离开苦山吧,虽说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闹鬼了,但是还是小心为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