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大凶人将走未走之际,突然间,两把充满讽刺和嘲弄意味的声音,一左一右,分别从两侧山崖掠高一点的地方乘晚风飘送而下。笑声未歇,只听有人笑道:“尤鸟儿啊尤鸟儿,枉你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却一点胆量也没有。居然被个小辈三言两语就吓得想逃走?这事要是传了开去,我们圣门八大高手还有脸在江湖上混么?嘿,你真要逃跑,以后便千万别再说认识我左游仙,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另一把声音同时传来,直截了当道:“老左虽然说得刻薄,不过却是真理。老尤你也未免太有些不长进。放心好了。石大哥这段时间根本不在中土,没可能收得到关于舍利现世的消息,更加没可能召集徒弟过来办什么事的。你不信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我安隆不成?”
这两人一开口说话,登时就把下面的四大凶人外加侯希白都同时吓了一大跳。须知像他们这种水准的高手,感应特别灵敏。哪怕四周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声音,也都远远的就能听个清清楚楚。可是现如今,他们却要等到别人开口说话,才能察觉得到原来另有高手接近。足见来者武功极高。
霎时间,众人同时循声仰首上望。只见山崖之上,分别站了两条身影。一个身量颇为高大,一个则十分肥胖。两人相对冷笑,然后纵身跃下。月光映耀当中,只见那身量高大者长有一对山羊似的眼睛,留着长垂的稀疏须子,鼻梁弯尖,充满狠邪无情的味道。最奇怪是他的武器,乃是一柄镶在右手护腕上的怪剑。也可以说剑柄就是护腕。施展开来的时候,想必和寻常剑法大不相同。
那边厢,那体格肥胖者则是赤手空拳。他两手不知是否因过多赘肉,似乎特别短少,腆着大肚腩,脑袋瓜儿就像直接从胖肩长出来似的,加上两片厚厚的嘴唇,一望而知是讲究吃喝玩乐之人。脑袋上肥肉横生,把双眼挤得只剩下两条缝,偏偏这两条细缝里面又是精光四射,教人望之凛然。
尤鸟倦乍见这两人,禁不住就是一怔。随即喜笑颜开,上前招呼道:“左游仙,安隆,你们两个也到了。安胖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邪王不在中土?这个姓侯的小白脸,是在招摇撞骗?”
安隆阴森森笑道:“不错。他说什么石老大传信让他过来汇合,根本子虚乌有,纯属瞎扯淡。”
丁九重和周老叹忍不住齐声开口问道:“都是扯淡?这小子干嘛要撒谎骗人?”
左游仙摸着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道:“大概是怜香惜玉吧?嘿嘿,花间派的人,就是有这种打死也改不了的臭毛病。石之轩是这样,他徒弟当然也是这样啰,没得跑的。”
安隆淫声怪笑,道:“你们以为刚才那阵萧声,是我们这风流好师侄的手笔?错错错,大错特错。别人不知道他,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他根本就没学过萧笛之类乐器。听闻那个什么天下第一乐艺大家石清璇,眼下就在洛阳。多半是才女脾气发作,忽然想来这里欣赏石窟或者看日出了,所以我们这位多情公子就巴巴地跟在才女屁股后面,来做护花使者吧。”
此言一出,霎时间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贪婪地盯着刚才侯希白走出来的石窟。左游仙双眼中放射出淫邪的光芒,舔舔嘴唇,狞笑道:“才女?嘿嘿,不知道长得怎么样。按常理来说嘛,既然吹得这么一口好萧,嘴巴上功夫必定不错。若是元阴充沛的处子,那就更加滋补了。”
左游仙出自魔门中的“道祖真传”,和荣凤祥所出身的老君观一样,都属于“真传道”的分支。而真传道的来历,之前也已经说过了,乃来自道门中最注重双修房中术的葛天师一脉。所以左游仙在房中术方面的造诣,绝不下于荣凤祥。若能得到一名元阴充沛的女子作为鼎炉双修,所得好处之大,甚至还胜过了他自己勤修苦练至少三五年的得益。
侯希白心里发寒,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再故弄玄虚了。他抢步移位,挡在石窟入口之前,叫道:“隆叔,你这样帮助外人来对付自己人,师父知道了,恐怕会觉得很不开心吧?”
安隆皮笑肉不笑地道:“贤侄错哩。天下间没有人比我安胖子更明白石大哥心意。事实上石大哥从不把任何人之生死放在眼里,哪怕你是他的徒弟也一样。即使他当真会在乎什么人,那也绝对不是你。更何况你根本没可能捱得过二十八岁大劫。早死晚死,迟早都是要死。不如现在就死了吧,也免得惶惶不可终日,受这个活罪啊。”
侯希白面色急变,顷刻间面上全无血色,苍白得怕人。只因为安隆这一番话,刚好说中了他的心事。因为花间派历代相传都有一个规矩。门下弟子至迟在二十八岁时,都要接受上代传人以本门最高绝学《花间十二枝》全力出手进行试练。能通得过,才算有资格艺成出师。假如通不过的话……一条什么都不算的死尸,当然也没有资格自称为花间传人。
上代花间传人就是邪王石之轩。但石之轩同时身兼补天道传人的身份,又学过佛门武学,将佛魔两家心法融为一炉,修为之高,委实已超越了历代花间传人的极限。同一套《花间十二枝》,在邪王手上使出来,威力与前代先人所使的绝对有大大不同。
侯希白是被石之轩从小抚养长大的,邪王究竟有多厉害,天下间没有多少人可以知道得比他更加清楚。所以他也从来不敢奢想,自己居然可以有机会可以在邪王的全力出手相试之下生还。故此,多情公子早已经认定自己的生命,将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就此终结。
一个人假如早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是何其可悲的一回事?但既然无法逃脱,侯希白只好醉生梦死,自我麻痹以暂时逃离死亡的可怕了。而安隆的说话,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对侯希白来说,又何其残忍?但纵使如此,侯希白作为花间传人,对生命永远有一种无比热切的渴望与追求。哪怕自己的生命保不住,他也想要尽力去保住自己所珍爱重视之人的生命。
自伤自怜之情只在心中一闪即逝,多情公子“啪~”地折合美人扇,冷冷睥睨全场,道:“隆叔说得好。我这条命,想必是活不过二十八岁的了。既然如此,早死晚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小侄确实武功不济,但临死之前,拉上在场这里一两位前辈给小侄陪葬,勉强还是办得到的。却不知道究竟哪位前辈活得不耐烦了,想要陪小侄一起下去地府阴司耍耍?”
尤鸟倦刚才几乎被多情公子几句空口白话吓住,在左游仙和安隆面前出了个大丑。他心急欲要挽回面子,又心想这小子的修为早在刚才与丁九重周老叹交手时露底了,我老尤怕他何来?当下冷笑三声,翻手从背上取下独脚铜人虚虚挥舞两下。速度虽然慢如蜗牛,却赫然激发出隆隆风雷之音,直教人为之魄荡神摇,尽显魔门八大高手之一的骇人修为。随即断喝道:“臭小白脸,老子现在就来炮制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化作春泥更护花(下)
安隆双目之内凶光闪烁,鼓掌道:“好功夫。老尤肯出手教训这小子,那便再好不过。嘿嘿,我这个贤侄功夫只是一般般,但相貌可着实俊俏。老尤若把他擒下,大可尽情玩他个三天三夜,不失为人生乐事啊,哈哈,哈哈哈~”
尤鸟倦生性淫邪,尤其酷爱男风。这点怪癖,在场众人都是知之甚详的了。当下禁不住齐声哄笑起来。望向侯希白的目光,一时间也变得暧昧起来。多情公子被他们看得毛骨悚然,那股拼命的心态,更登时为之弱了三分。
在场众人全是魔门高手。对于彼此气机消长之感应,可谓敏锐得无以复加。侯希白气势下落,原本完美无瑕的防守姿态,登时与其心灵一道流露出了本不应有的破绽。纵使这破绽不过稍纵即逝,却又如何逃得过魔门八大高手的眼睛去?
哄笑之声仍未停止,尤鸟倦突然间断声霹雳大喝,随即闪电般隔空一拳轰出。他生性多疑,故此虽然算定了侯希白修为不及自己,但仍旧远远隔着丈许之外就出拳试探,不肯近身实攻。尽管如此,这一拳仍旧非同小可。霎时间,凛冽劲气如排山倒海般急涌过来,其中还暗含反向的拉扯力量,教人为之无所适从。
侯希白更无所惧。他展开美人扇左扇右播,豁尽全力把这怪异莫名的一拳化解,更不等尤鸟倦再出第二掌,多情公子疾步冲前,扇子折合成短棒,全力强打猛攻。尤鸟倦措手不及,直感避无可避,唯有用独脚铜人当头狂砸,意图用以命搏命的打法,迫侯希白收招——却是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