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八斩刀的凌厉进取,恒山派剑法却是以绵密严谨,长于守御而见称。定逸师太浸淫本门绝学数十年,早已尽得其精要。长剑挥洒,隐含阴柔之力,以至于招招成圆,余意不尽。就像一个充满了气,极坚极韧的皮囊。无论外力如何摔、打、砸、撞,都极难对这个皮囊造成真正严重的伤害。
本来按照恒山派“绵里藏针诀”的要诣,九招守御之余,必能找到敌人的破绽,然后自己便在第十招之上乘虚突袭。但陈胜的八斩刀实在太快。招式间纵有破绽,眨眼间便因为下一招已经发出,而导致上一招的破绽彻底消失,再不成其破绽了。
定逸师太经验丰富,目光老辣,偏偏因为始终追不上陈胜的动作,故此一直找不到机会转守为攻。无可奈何之下,也唯有继续全力防守,以等待机会了。
认真说起来,定逸师太其实并没有吃什么亏。但从旁观者角度而言,她已是左支右拙,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余力。陈胜则着着进逼,占尽上风。“恒山三定”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乃属人所共仰的高手。陈胜竟然能把定逸师太打得全然屈居下风,实是罕见罕闻,无比骇人耳目之事。故此到了此时此刻,除去定逸师太自己置身局中无暇思索以外,其余旁观众人,都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令狐冲虽为华山首徒,但毕竟仍属小辈。凭他的本领,却哪里有可能和定逸师太这种高人相抗衡?更不用说居然还反过来,把定逸师太打得如此狼狈了。但这人若不是令狐冲,却又是谁?
这边厢战事未分胜负,那边厢天门道人和田伯光两人也是越斗越紧。刀光剑影之间,双方边斗边走,却如两个陀螺飞速急旋,不住满大厅上下左右地移动。骤然,只听见“铮~”一下刺耳激响,兵刃相交声登时止歇。田伯光身如离弦劲箭,向后倒退着平平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从大厅门口中穿过,谁也没来得及出手将他拦下。他收刀入鞘,哈哈大笑道:“天门牛鼻子,这里地方太小,手脚施展不开。你有胆子的便随我出来,大家再大战三四百回合,瞧瞧到底是谁厉害。”
天门道人最受不得激。何况回雁楼头,他师弟天松被田伯光斩了一刀,此刻还生死未卜。如此深仇大恨,岂可轻易放过了?当下这泰山派掌门哇哇大叫,挺剑追赶出外,要待再战。
田伯光在江湖上几乎人人喊打,却依旧能逍遥自在直至今天,岂是那等不知进退之人?他口头上说什么地方狭窄,施展不开手脚,实质不过借口而已。眼看五岳剑派高手云集,单单一个天门道人,自己也未必能赢。若然其他高手再上前围攻,则自己非要死无葬身之地不可。故此田伯光看准时机,果断抽身急退。
“万/里独行”这个外号,岂是胡乱得来?田伯光轻功之佳妙,确实不同凡响。天门道人剑法虽精内力虽强,但在轻功方面却远远不如。纵使全力以赴追赶,依旧只在两三个起落之间便被甩得老远。田伯光笑声仍在,其身影却早已鸿飞冥冥,再也看不见了。
追不上就是追不上。天门道人哪怕气炸了肺,也是无补于事。无可奈何之下,唯有回来再找“令狐冲”算账。没想到才刚刚走进大堂,陡然间就是“呼~”一下风声急响,大团黑影随之当头砸下。急急抬头仰望,却原来又是一张八仙桌。
这桌子本身份量已经十分沉重,再加上凌空飞撞之势,更显凌厉绝伦。若然被它撞个正着,那么便有数十年苦练的内功护身,恐怕照样难免被砸个头破血流,筋断骨折。
好个天门道人,却是临危不乱。他断声暴喝,火速出掌朝天疾拍。雄浑掌力与八仙桌相互一抵,桌子随即旋转着倒飞回去,不偏不倚,恰好撞上大堂顶梁柱,登时就“哗啦啦~”地散了架。
第三十一章:以理服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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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稍定,天门道人凝神观望。赫然发现。那个“令狐冲”手上执定长枪,一步一断喝,一喝一挥枪,以无双神力挑动屋子里的几十张八仙桌,没头没脑地朝着定逸师太兜头兜脑肆意乱砸。面对如此古怪攻势,恒山派的什么绵里藏针,什么挥剑成圆,统统都不管用了。定逸师太尽管怒吼连连,终究无法与之以硬碰硬,唯有施展轻身功夫纵高伏低,东闪西避,以避其锋芒。
霎时间,只见几十张八仙桌满空横飞倒撞,所过之处,就是“呯呯嘭嘭~”响声不绝。群玉院大堂内一切事物,几乎全被撞成粉碎。原本雕梁画栋的寻花问柳之所,顷刻间满目疮痍,遍地狼藉。
刘正凤身为衡山派第二高手,又是身在局外,八仙桌飞过来也伤他不得。其余那些恒山、衡山、泰山的弟子们,却哪有如此本事?当下没奈何,唯有把背脊紧紧贴住墙壁,尽量减低被殃及池鱼的机会了。
天门道人虽然脾气暴躁,但终究身为一派之主,眼光还是有的。这时候身在局外,更能看得清楚。只见陈胜出手之际,招招直打硬攻,以势破势,朴实无华,全无半点花巧,和华山派的家数截然不同——反倒与少林派的武功颇有几分相近。再者,五岳剑派既然称呼为剑派,当然人人用剑。而此人手中所使的,却是杆钢枪,根本牛头不对马嘴。然则此人不管他到底是谁,至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令狐冲。
既然不是令狐冲,那么这一仗多半也没必要再打了。天门道人紧皱眉头,持剑纵身上前,“唰唰唰~”连环三剑从斜里疾刺,让他忙于招架自己这泰山派剑法绝学“快活三”,从而不能再去挑动八仙桌攻敌。却又同时喝道:“定逸师太,妳暂且退下。年轻人,你不是令狐冲,报上名来,你究竟是谁?快停手!”
定逸师太被逼得几乎连气也喘不上来。能有机会抽身退开,当然求之不得。然而陈胜又岂是那种能够能够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他冷笑喝道:“是谁又如何?刚才你不问,现在才想再问,不嫌太迟了么?停手?哈哈,你要打就打,你要停就停?世间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话声才落,陈胜吐气扬声,雷霆暴喝!随即进步丁字马,枪杆下压紧贴自家腰身,身体急旋疾扭。借助这一转所带动的离心大力,钢枪盘身横扫,横扫千军!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一下震天轰鸣。天门道人双脚离地,身不由己向后倒纵急飞,竟是被陈胜这一枪狠狠抽了开去。接连推出整整七、八步之远,好不容易方才那桩站定。顷刻之间。这位泰山派掌门只感觉半身酸麻,右手不住颤抖,几乎连剑也拿不稳了。
既然得势,便绝不饶人。陈胜断声急喝,身如陀螺,以步法带动身体旋转,腰马合一整体发劲,全身所有力量也彻底灌注于枪柄之上,又是一招横扫千军。天门道人急忙剑交左手,使招“石马回关”斜劈挡格,枪剑交拼,当场再度爆发震耳欲聋的“当~”一下金铁震响。天门道人第二回被抽得手臂酸麻血气紊乱,不得不重新把剑交回右手。心下禁不住暗暗叫苦。
陈胜身体旋转了大半圈,趁着横扫千军余势未尽,他左脚紧接往自己斜后方踩出一踏落地,身体重心随即前倾,转移至左腿之上。上半身顺着步势与旋转余力,立刻又再多转一圈,同一招横扫千军,以几乎分毫不差的角度与更倍添凌厉的力量,再次破空横扫而出!
“借相”——泰山十八盘。使用这套从泰山山势当中领悟出来的功夫,转而去对付泰山派掌门,当真何其讽刺?顷刻之际,陈胜身与枪合,变成一个带着利刃的陀螺,不断飞速旋转转向天门道人逼近,没有半丝能让人抢入制止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