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天下 梦溪石 2538 字 20天前

众人循声望去, 皆唬了一跳, 然后齐齐下跪。

“陛下万安!”

“起来罢。”嘉靖皇帝依旧是长发披散, 一身道袍, 想来刚从丹室出来,刚服了丹药, 热气发散, 所以不能束发。

要知道往年的殿试名单基本都是由内阁圈定的, 皇帝连看都懒得看, 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心血来潮跑到这里。

刚才拌嘴的两人更是心下惴惴。

“朕看这里热闹得很, 就过来瞧瞧。”嘉靖帝看起来心情不错,也没再追问先前的话,信步走到桌案前,拈起几份卷子。“名次都定下来了?”

“是,都在这儿。”袁炜忙呈上名单。

“简京营之冒诡,汰老弱之耗粮,以于谦之练团营者行之,此诸臣所不敢言,而恐任德怨者也……呵呵, 这人说得倒是直白。”嘉靖帝笑了两声,不辨喜怒,又拿起名单对照了一下名次。“王锡爵?”

袁炜道:“是, 此人卷子虽答得不错, 但言辞过于冒进, 便将其定为二甲第六。”

嘉靖略一挑眉:“年轻人嘛, 有抱负是好的,朕看了前面的卷子,多不如他,就提为一甲第二吧。”

袁炜与郭朴忙点头应是,谁知这还不算完,皇帝似乎兴致颇高,又一连翻了好几份卷子,把名次都调了。

但这些人,有几个是严家点了名要上榜的,又有几个是提前走了袁炜的门路,本来都被排在较前的名次,结果被皇帝这么一搅和,全黄了。袁炜暗自叫苦不迭,但这本来就是皇帝的权力,谁也不敢开口拂了他的兴,何况是这么位难缠的主儿。

“二甲十五……这个名次谁定的?”

他还在祈祷皇帝赶紧看完走人,冷不防嘉靖的声音又响起来。

伴随着声音的,还有落在身上的视线,意味莫名。

袁炜回过神,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回禀陛下,这是所有读卷官拟定的名次。”

事到临头,倒不肯担当了。郭朴心下冷笑一声,拱手道:“陛下,这份卷子虽则笔迹行文不够清隽,却胜在稳中出奇,论证得当,臣以为,他的名次可以再往前提一提。”

此时此刻,郭朴已经不止是在为赵肃说话,他看到了嘉靖对袁炜的回答不满意,所以推波助澜,再烧把火。

袁炜恨得牙痒痒,碍于皇帝在旁边,没敢发作。

嘉靖不置可否:“那依你看,提到什么名次最为合适?”

郭朴没想到皇帝会征询他的意见,愣了一愣,才道:“以臣之见,可以再往前移两位。”

嘉靖呵呵一笑:“质夫何须如此保守?”

说罢,提笔在名单上写了个名次。

袁炜心头微震:“陛下,这,是不是过于……”

“为国选才,当出手就出手,似汝等这般扭扭捏捏,前怕狼后怕虎,岂是内阁大学士的风范?”嘉靖一哂,搁下笔,负手走了出去,也不再看剩余的卷子,众人只得齐声恭送这位做事三分钟热度,来去如风的皇帝陛下。

回去的路上,黄锦跟在旁边,忍不住问:“奴婢有些奇怪……”

“你奇怪朕为何不给赵肃一个头名?”嘉靖悠悠接道。

历数明清两朝数百年,要论聪明的,嘉靖帝至少也能排上前三,在别人眼里,登基数十年,喜怒无常,刻薄寡恩的皇帝不近人情,但对伺候了他数十年的黄锦来说,嘉靖帝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他心情好脾气好状态正常的时候,是与一般英明帝王无异的。

黄锦笑道:“奴婢的想法瞒不过万岁爷火眼金睛。”

天高云阔,清风徐来,今日想必又是个好天气,嘉靖帝扶着白玉栏杆深吸口气,他已经许久不曾在白天出来走走,见了这景象,顿时有些恍如隔世。

“这个人,朕不曾见过,也不知秉性,单凭裕王父子如何夸赞,也是一面之词,做不得准的。”他缓缓道,“再说了,他若真有才能,这个名次刚刚好,可作磨砺,也可作保护。”

黄锦张了张嘴,他不明白,区区一个无关紧要的赵肃,何至于皇帝费这么多功夫。

只能笑道:“这赵肃可真是有福之人,竟得陛下如此看重!”

嘉靖看他的神色,便已知他心中所想。

“一个赵肃,固然无足轻重,只不过这个人,现在已经牵涉了多方势力,正好把那些平日里不敢妄动的牛鬼蛇神都给勾了出来,赶早不如赶巧,也该收网了。”

嘉靖敛了笑容,淡淡的表情里露出一丝属于帝王的狠厉,看得黄锦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边朱翊钧小朋友赖在赵肃家里过夜,赵肃本想把床让给他,结果小屁孩闹着要听故事,赵肃只好随便给他讲了个,殿试整整一天,本就疲惫不堪,讲着讲着,连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了,转头一看,朱翊钧睡得正香,鼻翼一动一动,小嘴微微张着,里面粉嫩的小舌头若隐若现,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洇湿了脑袋下的枕头。

真是一只小猪。

赵肃给他盖好被子,起身洗漱,发现冯保早就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头同元殊说话。

“永亭兄,小师兄。”

“你可起来了,昨夜我见世子睡了,不好惊扰,就没让你换床。”

赵肃讪讪道:“我本也想去隔壁屋子睡,谁知道累得狠了,一不小心便睡过去,跟小世子同塌而眠,这可是大不敬了。”

冯保扑哧一笑:“王府里规矩没那么严,再说了,小世子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元殊站在旁边没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府里再没约束,能让小世子在外头过夜,已经是莫大的逾矩,裕王很快就要回府,冯保自然也要带着朱翊钧赶紧回去,于是朱小猪很快就被喊醒,跟着冯保坐了马车回去,没能饱饱地睡个懒觉。

元殊目送着马车离去的背影,道:“能把天子皇孙当儿子似地来带,你也算独一份了。”

赵肃本还有些懒惫,被他这一说,心头激灵,却有些警醒了。

现在裕王不受重视倒也罢了,有朝一日被立为储君,朱翊钧是唯一的嗣子,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就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散漫自由了,他身上有着几百年后的灵魂,又跟朱翊钧相处久了,难免把他当寻常小孩来看待,殊不知落在旁人眼里,随手一抓,就是轻慢无礼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