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瑞叹了口气,他忽然笑道:“阿年啊,你这性子,还真不像你母亲。”楚瑞的声音里有些骄傲,他认为陆霜年完全继承了自己的性格,——有城府,有胆量,精于算计,也敢在必要的时候放手一搏。
陆霜年也笑了,她黑色的眼睛里随着笑意掠过漂亮的光芒。
她此生对于父亲都没有什么印象,而显然她除了自然生理上的特征以外再也没有哪里效似陆柔。一个人最终成长为什么样子,并不全部来源于血脉的传承。生于黑暗的,自然熟谙肮脏的手段,活在刀尖儿的,自然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向来为自己活出来的样子骄傲,哪怕这样子并算不上美丽。
所有的路和可能,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次也一样。
“您不用担心我,”陆霜年道,“不用我们自己的人去刺杀顾宸北,也就不会被汶鼎方面追究到我们身上。”
楚瑞点头道:“这我知道,可是职业杀手都是商人,一旦他落在汶鼎的手里,你一定会受到牵连。”
“嗯,我明白。”陆霜年说道:“我将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傍晚。
宋宇鸿敲了敲门,走进陆霜年的办公室。
“您找我?”
他看上去小心而拘谨。
陆霜年笑了一下,她示意宋宇鸿坐下,这才开口道:“我叫你来,是想对那天晚上的事情道歉。”
宋宇鸿不安地在沙发里动了动,他抬头看着陆霜年,眼神有些犹疑。
陆霜年道:“是我不对,不该开枪,那很不礼貌。”
“您,您不用这样——”宋宇鸿好像如梦初醒一样说道。
女人依旧微笑,她注视着宋宇鸿,就好像真的对他满怀歉意。
“我心情不好,酒喝多了,行为上有些失当。”陆霜年说道,“也希望宇鸿你能够包涵。”
宋宇鸿连忙道:“不敢,不敢。”他又颇为关切地加上一句:“您也请注意身体,最近总觉得您太忙碌了,思虑太重总是对健康不好的。”
陆霜年点点头,道:“宇鸿有心了。”
宋宇鸿这才露出笑容,坐得也稳了。他知道陆霜年是个厉害的角色,却依旧在潜意识里觉得对方终归是个女人。女人总是有些捉摸不透的,也总是便于讨好和操控的。他已经不再爱慕陆霜年,——这样强势的女人让他多少有些忌惮。但这不代表宋宇鸿放弃了借着陆霜年的势力,为自己铺平一条直上青云的道路。
陆霜年接着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烦心么。”
宋宇鸿仔细地观察着女人的神色,他觉得这是个机会。
“宇鸿愿意为您分忧。”他轻声说。
陆霜年将夏泽刺杀汶鼎使团,从而使两国战火复燃的计划告诉了宋宇鸿。
她看着宋宇鸿脸上掩盖不住的震惊,淡淡笑了:“怎么,觉得不可置信么?”
宋宇鸿下意识地点了下头,他尽量使用了平静的语气,但仍没有掩饰得了近乎于惊恐的声音:“……刺杀顾将军?!”
陆霜年的笑容不变,她说道:“总要有人开第一枪,宇鸿。”女人停顿了一下,“那个人就是我。”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宇鸿,“这是一种收获巨大的冒险。”
宋宇鸿眼睛一亮。他明白了陆霜年的意思。一旦夏泽在两国的战争中取胜,陆霜年将成为整个夏泽的英雄和功臣。而他宋宇鸿自然也跟着一步登天。
陆霜年淡淡道:“我信任你,宇鸿。”
宋宇鸿诚惶诚恐地说道:“我明白,宇鸿绝不会辜负您。”
陆霜年点点头,她又道:“具体刺杀顾宸北的人手我已经安排好了。但现在我的身份,并不适合直接同他接触。”女人看着宋宇鸿,道:“具体的刺杀时机,需要你向他传达。”
宋宇鸿应下了这份差事。
他本就是陆霜年的部下,自然该听凭陆霜年差遣,而对方刚刚的一席话,无疑让宋宇鸿更加心甘情愿地成了她手里的一把枪。
宋宇鸿这个人,有着和他能力完全不符的野心,陆霜年许给他权力,要远远比虚无的情情爱爱来的更加牢靠。
傍晚。
汶鼎使节团的接风宴,所有的夏泽军方高层几乎悉数出席。宋宇鸿为陆霜年拉开车门。
楚瑞正站在酒店的台阶上同旁人寒暄,看见陆霜年的样子便楞了一下,投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样的场合本该穿正式的军礼服以示庄重,而陆霜年没有。她穿了条月白的裙子,头发盘起来,戴了顶小巧的女式黑色礼帽,化了淡妆。——看上去并不像是个手握重权的军人。
陆霜年笑笑,“今天有几个认识的旧人,穿军服总有些不合适。”
“的确。”男人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我认识陆小姐的时候,可从没想过她穿着夏泽军装的模样。”
顾宸北穿着一身汶鼎军礼服,手臂下夹着阔檐帽,黑亮的军靴踩着红地毯,拾阶而上。
陆霜年回过身,他们目光相接。
有那么一瞬间陆霜年觉得空气似乎凝固了,缺氧的感觉让人心跳过速。
风从她脸颊的一侧吹过去,拂动几根碎发。女人深深地呼吸,然后露出一个平淡的笑容。
顾宸北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他看着陆霜年姿态优雅地伸出手来,于是俯下身,在女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背上落下一个礼节性的亲吻。
“很高兴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