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心疼小儿子,而且现在村里缺粮食,她要是明天大白天的去磨,的确惹眼。别人家要借,不给伤情面,借了自家的人怎么过活,不能每次都靠蒋勤那大嗓门。何况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去挣工分,不能耽搁,便真的连夜去把玉米磨了。
用新打的玉米熬了汤给靳武喝,吃完的时候已快半夜了,靳武吃完饭就去自己屋里睡了。王敏收拾好灶房,又去靳武的屋里给他掖了掖被子,才放心的去睡了。
靳武难得回家一趟,家里的日子过的再紧巴,王敏也不舍得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用那点子棒子面,变着法子的给他做好吃的。
惹的靳华不满,见灶房里只有母女两个人,王敏才斥责道:“你二哥难得回家,你和他计较什么,何况这粮食还是他背回来的呐。”
靳华顿时恼了,提高了声音道:“谁说的,那玉米是姐姐买的,是我一路背回来的,快到家门口了,我二哥才接过去表功的。二哥还说卫生所里有事,不肯把粮食送回来呐,还是大姐怕有人抢才把他骂回来的。”
王敏嫌她的声音太大,怕被人听去,拍着她的头道:“你小声点,那可是你二哥,别浑说了,快烧火……”
靳华只得撅着嘴往灶台里塞了一把柴火:“娘,快麦收了,你给二哥说说让他到时候回来帮忙呗,可以多挣一点工分。抢麦收的时候,只要是成年男女都是整工分呐,一天十二分,那多好啊,咱们家就可以多分点粮食了,不用挨饿了。”
王敏一边忙着擀面,一边道“你哥还要学习呐。”
靳华撇嘴:“学什么,麦收那几天,县里好多人都请假回去帮忙呐,我三哥是不想干活,所以年年都不回来。”
“你也知道他不是那块料,就别指望他了,咱们多干点好了。”
见王敏油盐不进,偏袒靳武,靳华气的狠狠踩着柴火棍,一把厥折了,用力塞进锅台里。火焰熊熊燃烧,瞬间就把那火柴棍吞没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不一会锅里的水就滚了,母女两个也顾不上闲聊了,专心的忙乎做饭了。
就算王敏变着法子给靳武开小灶,也赶不上县里卫生所的伙食,靳武在家住了两天就回去了。那点玉米,一家子省吃俭用,到底是熬到了麦收的时候。
靳家庄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但地头宽,地多人少,每年麦收的时候简直跟打仗似的,全村老少别说吃饭睡觉了,都是连轴转。
一帮子人在地里割麦,送回麦场,这边就抓紧时间打出来装包,孩子们在地里捡拾掉落的麦穗,一个个都晒的漆黑发亮。
和白面似的三春一比,更加黑的跟煤球似的,但是麦子收完了,众人的心里却很是开心,围着三春逗她。三春爱笑,不管见谁,都裂开小嘴先笑,可爱极了,很得靳山的欢心,闲暇就带着她出去显摆。
到了冬天,九个多月大的三春,已经能拽着手踉踉跄跄的走几步了。于是靳山除了夸自己孙女长的好看以外,就多了一个可以夸奖的好处,聪明。
虽然家里不富裕,但靳山却不肯让自己的小孙女受亏,吃的什么都紧着她,把三春养的白白胖胖的,个子在同龄中也显得高了许多。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骨溜溜的乱转,看见人便咧着小嘴笑,显得很是机灵聪明。
靳民自然是更闷气了,一次,靳山又滔滔不绝的夸奖自家孙女,靳民再也忍不住道:“聪明什么,她要是能把这钱拿起来,那就算聪明。”
靳民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分钱,放在磨盘上,磨盘经常用,平坦的很,那硬币放在上面,就是大人都不好扣起来,莫说一九个月大的孩子。
靳山皱紧了眉头说道:“你这不是难为人吗,三春才多大啊。”
“你不是说她聪明吗?”
两人还在争辩,众人却啪啪的拍起手来,靳山垂首,就看见趴在磨盘上的靳三春,把那硬币拨拉到了边缘,另一个小手伸在旁边,接住了自己拨拉下来的硬币,高兴的举给靳山看。
靳山怔住,虽然平时没少夸奖自己的孙女,但她真的如此聪明,他却又愣住了。
靳民也微微愣怔了一下,就要去夺那硬币,靳三春以为他要抢,慌忙抓紧在小手中,警惕的看着他。
靳民老脸心疼都皱到一起了:“我的钱,我的钱……”
靳山这才回过神,哄劝自己的孙女:“三春乖,把钱还给人家。”
靳三春却抓的更紧,怎么也不肯给,靳民急的老脸通红,旁边的人哈哈大笑:“三春这么小,就知道钱的好处了。”
第7章
三春好似听懂了众人的夸奖,把攥住钱的小手送到了靳山的面前,笑嘻嘻的说:“糖,糖……”
靳三春聪明,靳山老早就开始教她说话,但她到底还小,教到现在,也只学会了两个字,一个是爷,一个就是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崩,连贯不起来。
靳三春的小手攥的紧紧的,只要去掰她的手,她就哭,靳山要不过来,便讪讪的看着靳民,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的村民叫道:“靳民叔,就一分钱给孩子买糖吃吧。”
靳民涨红了脸,吃吃道:“可是,可是……”
一旁张树家的媳妇粗声粗气的道:“难道你能忍心把人孩子弄哭了,谁叫你乱显摆,找事来着。”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靳民的老脸更红了,可是也不甘心。
靳山便呵呵笑道:“那个,我现在身上也没带钱,一会回家,我让小华拿了钱给你送家去。”
靳民的脸上挂不住了,冷哼一声说道:“不用了,给孩子买糖吃吧。”说完,肉疼的看了一眼靳三春攥的死紧的小手,气哼哼的走了。
为了盖那三间大瓦房,靳家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欠了很多外债。靳安他们至今住的还是茅草屋,屋里光线黯淡,屋里也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个黑黝黝的柜子,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
没有木头打床,便用土胚子制的砖垒了一个大炕,年代久了,那些土砖有的碎了,床榻便显得坑洼不平。
靳安就在床上垫了两层草苫子,上面还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倒还软和,一家子并排躺着,家里的被子不多,大春和二喜睡在一个被窝,靳安夫妻搂着三春睡。
靳安睡在右侧最里面,蒋勤睡在中间,方便照顾睡在左侧的二个女儿,她听见二喜嘴里发出咯咯喳喳的声音,还以为她上了火气咬牙呐,伸手一摸,把二喜吓了一跳。
蒋勤见她没睡,却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顿时疑惑起来,低声问道:“你在吃什么?”
二喜吓的缩紧被窝,声音闷闷的传来:“没……我什么都没吃。”
二喜小的时候贪吃噎食过,险些过不来丢了命。蒋勤很怕她乱吃东西,见她这样遮遮掩掩,顿时怀疑起来,便伸手摸进她的被窝,从她嘴里硬掏出了一个东西,却是一个糖果。
蒋勤的脸顿时黑了:“这糖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偷来的。”
靳家娶她筹集了彩礼,后来还盖了那三间泥瓦房,欠了一屁股的债,家里人口又多,一家子吃喝都成问题,哪里有余钱去买糖果。蒋勤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对孩子们的教育却很是严格,二喜贪吃,她实在是怕她手脚不干净。
二喜却硬着脖子道:“不是偷的,是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