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管嗤了一声,对着杨公公道,“这些人交给你了,堵着嘴,送到刑慎司吧。”
大总管交代完此厢事宜,一甩手中的拂尘,逸逸然进殿去了。
再说这头,宁淑媛带着陆昭容和慧容仪去关雎宫求见皇后的情形。
当今中宫皇后萧氏,出自玉京萧家,是当今圣母皇太后的侄女,母后皇太后的侄孙女,当今皇上的亲表姐。自幼入宫教养于圣母皇太后膝下,与当年皇上可以说是亲梅竹马亲上加亲。
只这位皇后并不是当今天子的元后,且登上皇后宝座以来,七年间一无所出。虽抚养着二皇女,但二皇女玉蝶上的生母依然是妙常在。皇后还算得宠,每月见皇上也会去关雎宫四五日;皇后掌权摄六宫事倒也名正言顺压力不太,但宫中世家嫔妃势力盘根错节,一时懒得压制让黎氏时不时蹦跶几回也是有的。
皇后坐在上首,听陆昭容娓娓道来,也不说话。正红色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缎袍衬得她别样华丽,朝天髻上的累丝嵌宝石金凤簪闪闪发亮,她浅啜一口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中的红茶,放下茶盏,用手帕擦拭嘴角,慢条斯理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袖。
“各位妹妹的来意,本宫知晓了。想必皇上不多时就会到这关雎宫来,为公平起见,你们带来的秀女,本宫就不一一过问了。待会子由皇上决定召见与否吧。只这些事端到底因她们而起,就先跪着吧。”
十娘三人明知皇后是接机给她们这些新秀女教训,也只得低头跪在原地不动。三月里的天,地上还点着丝丝凉气,跪的时间走了,凉气就透过膝盖直往身体里钻。
只听上首皇后继续道,“这事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几位妹妹闷了斗斗嘴消遣一二。宁妹妹原也是为着黎妹妹好才教导她一二,只黎妹妹是个气性大的,不服管教不说,还跑去打扰皇上。这就不该了,更不该的是她大闹养心殿,现在身边的侍从都被皇上身边的杨公公送到辛慎司了。”
皇后瞟一眼宁陆慧三嫔,道“三位妹妹到底也与黎妹妹大闹养心殿的事儿脱不了关系。我若不罚,到底失了公允。”
皇后说话时,并不见她如何动怒,但那股上位人多年的威压,让十娘等人心颤不已。宁淑媛三人也跪在地上不敢声张,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黎氏的蠢笨。
“此事因慧妹妹而起,虽情有可原,但不得不罚。就罚你禁闭一月,无召不得出惠竹殿半步。至于秀女陈氏,致使高位嫔妃因她而起争执,即日起革去秀女身份,永不得再参加选秀,送出宫去吧。”
十娘心里先是一紧后又一松,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求仁得仁。陈二表姐本就不想入宫,这下子是彻底挣脱出了这个漩涡。只被革去身份,到底不太光彩,亲事怕是会有波折了。
“娘娘这么做,有失公允。臣女等自入宫参加选秀至今,小心谨慎,从不敢行擦踏错半步。自问还算无愧于心,娘娘因黎容华的事,处罚我们,我们人为言轻,只能受着。”陆八娘突然出声,十娘愕然,这个八表姐,平时也不见跟二表姐有多亲近,谁承想为了她这么豁的出去。十娘慌乱中拉着八表姐的衣袖,一时也不敢出声。
“大胆,你一个小小秀女竟敢质疑皇后娘娘的决定,是不要命了么?”皇后身后的太监喝道,尖细的嗓音让人一阵胆寒,那双细小的眼睛不怀好意。
被他盯着的陆八娘却并不畏缩,“陈姐姐从头到尾一句话未曾说过,就要被惯上挑唆宫妃争斗的帽子,还要革除她秀女身份,这是毁了她一辈子啊。这就是公允么?”
“你是哪家的?胆子倒是不小?”皇后轻飘飘的问。
“回娘娘的话,臣女玉京陆家分支陆八娘。请娘娘三思,收回成命。”陆八娘对着皇后大声道。
“陆八娘,好一个陆八娘。”一时间众人都不明白皇后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喔?那你倒是说说,本宫如何做才算公允?”皇后不怒反笑。
“臣女不知,臣女只知,陈姐姐不该被革去秀女身份。”陆八娘也回过神了,她本不是冲动的性子,只为人有些热心肠,看到十娘被人欺负会帮十娘出头,看到陈二表姐被人诬陷也会仗义执言,但到底没有其他人会察言观色。其实只要她坚持自己的主见,说不得皇后就会高看她一眼。
“鲁莽。”皇后淡淡道,陆八娘闻言也不吭声。
“娘娘,臣女能说几句么?”六娘镇定的开口,同时在开口前拉了下十娘示意她禁言。六娘很清楚,皇后不是个心狠的人,没有赶尽杀绝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皇后所维持的不过是一个规矩和理字。
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不出圈子,她们这几人就是安全的。只陆八娘这么一出,到底会让皇后对她们第一印象不好,杜家是经不起变数的。是以冒着风险开口,只能赌一把,大不了弃车保帅。
“今儿倒是奇了,往届秀女哪个见了本宫不是吓到战战兢兢的,你们几个胆子倒是够了,也罢,那就说吧。想不出好主意,本宫可还是会维持原判的。你们几个,可也得挨罚。”皇后玩味道。
“谢皇后娘娘恩典。人常说忠言逆耳,臣女原是不信的,今日却信了个□□成。陆八娘所言看似为了救陈秀女,实则是为了娘娘您的名声。臣女们不想因着自己的缘故使皇后娘娘被人非议。不明真相的人会说娘娘您不分青红皂白以身份压人,不敢罚皇上的宠妃鹂顺仪,拿我们这些没背景被身份的秀女泄愤。”
“反之,如若娘娘罚了鹂顺仪,那就是处事公道,一切以规矩办事,皇上纵然一时恼了您,也终会明白你是为了鹂容华好,为了正宫规严准则,更为了皇上好。”六娘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上首几位不由得高看一眼。
“皇上日理万机,对鹂顺仪的嚣张一时蒙蔽也是有的,主子娘娘您是有责任提醒国君的。臣女没有什么好主意,这个局只看娘娘敢不敢忠言逆耳了。”
六娘后背冷汗都下来了,内心紧张不已,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沉稳忠言逆耳的模样,成败就在此一举。
“好,好一个忠言逆耳。”内殿的门被推开,十娘下意识的看向出声的人,只模糊看到身材欣长的男子着一身玄衣,逆着光并未看清男子的容貌。
他身上有股惮压人的气场,威严随着他宽广袖袍上的暗金色丝线荡漾开来。十娘心内一惊,不敢在打量来人,只垂首跪好。
他不紧不慢地走向殿中,皇后等人忙起身行礼,口称“臣妾参见陛下。”
来人的身份昭然若揭。他就是大梁当今天子,睿帝慕云澜。
帝王亲手扶起皇后,挽着皇后的手走向上位,两人大衣裳上的金凤和丝线交相辉映,闪过十娘眼底。
皇帝挽着皇后一起坐上了主位,对着一干跪在地上的女人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十娘三人并为忘记先前皇后让她们罚跪的话,这时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左右为难。且她们三人进殿就跪到现在,已经无力起身。皇上了然,对上皇后皎然的眼神,眨眨眼,“梓童宫中好生热闹,怎得也不派人通知朕一声。”
“皇上的养心殿跟臣妾的关雎宫也一样热闹呢。”皇后打趣道,随即话锋一转,“只不知皇上前来,可是要为鹂容华兴师问罪?”莞尔一笑,“那样的话,臣妾可要像这位秀女所言的那样要忠
言逆耳一回了。”话音到最后已经转向严肃。
“无规矩不成方圆,皇上纵着鹂顺仪,鹂顺仪今日敢当庭顶撞从二品淑媛不服管教,有了争执也不报予臣妾知晓,而是只接找皇上哭诉。这要置臣妾与何地?更何况臣妾听说鹂顺仪可是大闹了养心殿,母后她老人家知道了,责罚臣妾管教不利事小,真气出个好歹来,我看皇上上哪儿去买后悔药去?!”
皇后对着皇上的一番话,可以说是不敬之极。就差直言皇上您能明辨是非不。
六娘和陆八娘傻了一样看着皇后,亏皇后夸她们两胆子大,啥叫胆子大,她们算是见识了。这位皇后娘娘,手段心胸才真是叫人佩服。
“咳,皇后,朕来是想告诉你,黎氏大闹养心殿,已经被朕降为充华,夺取“鹂”封字号。你看哪儿合适让她迁宫吧。她的绿头牌先撤下吧,什么时候她那性子改好了,在说吧,说到底也是朕纵坏了她。”皇上对着皇后格外亲近,甚至带着一丝讨饶在话里。
他转头看到跪在前面的六娘和陆八姑娘,“皇后,先让这三个秀女起来吧。”皇后同着外人,不太好太下皇帝颜面,淡淡道,“赐坐吧。”十娘三人忙谢恩,坐在一边小宫女搬来的杌子上。
皇上打量了让皇后高看一眼的秀女,撇开旁人自顾自的对着皇后道,“表姐你看那个要公道的指给刑部张思远可好?让他两成天对着说公道话。至于要忠言逆耳的那个,指给八弟吧。这小子就得有个人忠言逆耳的管着才能不胡闹啦。”
三言两语间,两人的命运被他几句轻飘飘的话搅动的翻天覆地,变化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皇上,刑部的张大人有妻儿,不太合适吧?”皇后瞪了这个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弟一眼,
“八弟的话,这个秀女倒是不错,就是身份太低了。”皇后又想了想,实事求是道。
“你是哪家的秀女?”皇上摸摸鼻子,转而对着六娘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女出身玉京云骑尉杜家,家父是京府通判杜贤兰。”六娘心中一惊,面上依然沉静。
“南逻盐运使杜贤雨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