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思冥想,无奈地问:“打哪儿说起?”
他揽着我往后靠,阖了眼帘放松说道:“随你。”
很多事我以为记不起,却在某一段时间的长河中看到另一个自己,面容真实,细节清晰,那些场景和人物皆是鲜活,一言一行仿如重演。而我,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演绎在不同的时空,或哭或笑。
每每停顿,我以为睡着的那个人便无声示意,他醒着,要我继续。
难得的清闲与幽静,彼此偎靠着闲适又舒服,夏日都像将要远行,带来一丝秋意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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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秋风遍袭京城时,再由不得我恣意犯懒。
两位皇子来年将要大婚,负责置备的人早已悄然着手,向我报备时几乎妥当。
整座皇宫都知道,四阿哥和五阿哥要当新郎倌了,偏这两个小子还是不着四六地可劲儿折腾。朝政自是没得挑,有胤禛看着,哥儿俩再贪玩也不敢造次。离了公务,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怎么就长不大呢?
弘昼的“疯”,我早知晓,自有正史野史供我追根溯源,谁成想,弘历比他兄弟还要加个更!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愁煞人也。
皇宫的日子尚算无忧,到了园子里真是另番光景,外带永璠哥儿俩,上蹿下跳活脱脱四只皮猴子。
这不,从树上摔下来了,谁也甭抢着背锅,人人有份!弘昼摔折了胳膊,弘历断了腿骨,患难见真情!打今儿起,你是我的腿来我是你的手,真真的手足兄弟!
哥儿俩养在了一处,吃一处,住一处,读书在一处,疗伤在一处。
胤禛坐在椅中沉默良久,也没见着眼瞅谁,兄弟俩早已默契地噤了声,低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没出一口。
胤禛没说什么,走了。
祈筝来了。
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偏又忍着不敢多说,大眼睛里盈满雾气,不见昔日笑容。
兄弟俩眼见阿玛走了额娘来了,登时现了原形,挽着祈筝讨安抚。
许是我还杵在这里,祈筝有些拘谨,扯着嘴角勉强笑着。受伤的二人没摔着脑子,还会看脸色,更懂人心,慢吞吞蹭到我的身边。
弘历悄悄攥住我的衣袖,眼中才显了丝笑,更快地敛回去,咬着唇隐隐透出几分倔强,像足了胤禛。
“额娘,儿子错了。”弘历小鼻子小眼地晃着我的袖口,弘昼抓住另一边,相似神情,“额娘,您别生气,儿子知道错了。”
轻轻拨开两只爪子,坐到方才胤禛坐过的地方,“错哪儿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弘历低着头说:“儿子不该去爬树,更不该去掏鸟窝,自个儿摔下来也便罢了,不该砸在五弟身上。”
瞅了眼站立在后方的祈筝,我点点头,“这碴儿就不提了,已然知道了,多说无益,也不是头回了。”
弘历嘿嘿一乐,连声应是:“幸好没有砸到永璠他们。”
我还没来得及损他两句,弘昼笑嘻嘻地接着说道:“是是,儿子把他们推开了,不能砸着,额娘宽心。”
还说什么呢,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没心没肺是一定的!
掸了掸裙摆,站起身,“行了,这几日就消停点儿吧,让你们额娘好生照看着。”临出门,我还是补了一句:“亏你们心里还有侄子,真要伤着永璠兄弟,怕是你们二哥头一个不饶你俩。”
心大的兄弟二人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额娘放心,不会再有下回了。”
我拍了拍跟过来的祈筝,道了声辛苦,无奈摇头,“得了,好生养着去吧,转年就要大婚了,不想缺胳膊少腿儿地娶媳妇进门,就都老实一点儿。要是真有能耐你们俩就可劲儿折腾,看有没有人能治得了你们。”
随手将门掩在身后,听得见里面雀跃的低呼,真是一对气死人不偿命的讨债鬼。
秋风愈寒,吹得树梢拼命摇摆,落叶频频飘向地面、湖中,颇有几分萧瑟之意。
不知胤禛方才经过这里时,可有此等感触,也不知他见了那两个小冤家之后,是否还那样心心念念地渴望多有几个孩子。
我念的人守在屋子里,未见平日忙碌之象,悠然倚在窗边看书。
搭了条锦被在他腿上,顺手掩了窗,他才抬眼看向我,似笑非笑。
我摸不着门路,“笑什么?”
他不言,笑意愈发明显。
“你还真是……年纪越大,心越大,还能笑得出来。怎么也不罚了?早年不是动辄就罚,非抄即跪,现如今转了性?”
书卷随手搁置一旁,指尖敲了两下,我忙下塌倒了杯茶来。
他微微摇头,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又在身边点了点,“过来坐。”
我竟会错了意。蹭过去偎进被子里,才发觉有些累了,无力地叹:“胤禛,要不……就咱俩算了,儿女都是讨债鬼。下辈子,下下辈子,就你和我两个吧,好么?”
扶在臂上的手揉到脑后,笑声低沉,“好。”
☆、317.夏之苍白
原以为喜事连连的雍正五年怕是过不去了。
喜未到,满是悲凉。
去年,未待春花尽落,红笑便先去了。她是胤祥和孝颜的第一个孩子,她聪明漂亮又讨喜,她才二十岁,雍正元年时才被胤禛指了婚嫁为人妇。
转个年的工夫胤祥家的儿子又没了,虽不是孝颜生的,却也是他养了一年的亲儿子。我不敢问,连劝都不能,兀自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融入这座宫墙殿宇间,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