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1 / 2)

“四嫂身子还好?”

站了良久,宣情这样提了一句,眼光若有似无扫过我半隐在手笼中的右臂,低头看着踩在雪中的白色花盆底绣鞋。我头应好,再无其他。

沛菡眼中失了神,盈着欲垂的泪福在我面前,声音缥缈像被冰冻于雪粒中,随风飘浮不定,“四嫂若是得了空,去看看额娘吧。今日四哥发了话,要十四爷回京,额娘那儿……”

“好,稍后便去。”我回身转向院,欲迈进去收了脚步,听见宣情的笑,与往年肆意欢笑不同。有些事寻不回,有些情分早就淡了,变了味道,不适合咀嚼回忆。

“宣情还未谢过四嫂,今儿一早,爷被皇上封了亲王。成为帝,败亦为王,真真让四嫂给言中了。只是没想到,十三弟竟也只是个亲王,不知十四弟回来……晋何爵位。”

扯了唇角抬起头,吸入带着冬日独有的清冷气息,确实让人精神许多。清晨,瑞雪,阳光,处处皆是好。

“这雪怕是停不了,四位弟妹还是早些回府,别受了寒凉才是。爷们的事,攸关天下,大事,做女人的管不了,也不该过问,府里一切皆好,才是正经。”

掩了门,脚定在门槛内。

脚步声渐悄,带着笑渐行渐远,有有笑。真真假假,无需分辨。

青霞,紫霞……在她们口中竟不仅仅是丫头,至少对胤禛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再演一回娥皇女英?

失笑。

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大抵如此吧。吃不到的葡萄,总觉着酸,涩得旁人一嗅便知。女人,泛起醋来没有高低贵贱,皇室,坊间,以讹传讹地笑向他人时,那些话总是差不多的,了无新意。

在她们眼中,两个原本极为相似的姐妹不像彼此,倒更像是多年前的我。为何我从来没有感觉?也许她们想得太多,也许是我想得太少,是或不是,不重要。若真如此,我倒该击掌而笑,至少我对胤禛着实不同,做了皇帝寻个新欢也要照猫画虎。不嫌腻么……

天家,没有谜,从来没有,有的只是被惑住的人心,男人的心,女人的心,迷之幻之。你哭,你笑,尘世不改,冷热如常。心热如火,冷眼似灰,冷热间,荒唐人间世。

堪不破的,多绕些弯路。如我当年,亦如她们此时。

那些明争暗斗的把戏,十几年或几十年如一日的存在,不会随着谁的离去而消逝宣告终结,只会更加激流暗涌,终要浮出水面,让人看到透彻。良善,丑恶,撕裂亲情,撕裂友情。

也许康熙走时,他的心已全部放下,放不下的,只有活着的人,他的儿子,他的媳妇,也许还有更多人,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太多太多,看不尽。

拦了紫霞伸向身后院门的手,丫头气得憋红了脸,大眼睛盈盈地汪出水气,嘟着嘴声嗔怨,“我呸,这帮女人枉为福晋,不懂规矩,主子就该拿出昨日的气势来,撕了她们的嘴去。若是让皇上知道,还不定……”

“乖,你家主子累了,想要休息。这事儿……皇上不会知道。”

直到我发了话,青霞才拉了妹妹在身旁,边推边笑,“蹄子乱没规矩,哪里就有你呲牙的份,还不麻利儿准备去。误了主子休息,皇上才会知道,仔细你的嘴才是。”

转向后院,一切如故,恍然如新。这里,是康熙给的,只是曾经。现如今,是胤禛给我的,我们两个人的。回去?若回到初相见时……此时此刻已是好,每走一步,两个人,执子之手。何需回去。

床褥枕被皆是红色,没有明黄的亮眼,睡在上面异常温暖。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吵闹,没有人饮泣,也没人冷言碎语,只淡淡檀香萦绕一室。

身后床铺轻微动了下,我闭着眼不动,人已轻悄悄地躺在背后,连着暖融融的锦被揽住腰腹。

☆、277.番外不祉-胤禛番外

这个女人是我妻子。

她是怎样,我以为自己一清二楚。这个时代,三百年后,我都亲眼见过,用心爱过,原来只窥其一二。

仍记,年氏有孕时,她去照看。那一日,苏培盛的回话令我惊讶。

初听到那些话时,不敢置信,心里竟不知是何滋味。那样的话如何从她嘴里吐出,是何表情,无从想象。一个平日与我闹别扭耍性也会娇嗔的女人,该如何变成……怎可能出那番话来。

此时方信,她确能得出,能把年氏吓得不敢寻死,能让年羹尧见到她便心谨慎。从前,不是这样,即使我未见过,也知她不曾。哪一个才是真的她,或许都是,只是我不曾见过罢了。

此时方知,她能做到对我的那样,做得更好,不管我变成什么人,都站在身旁不再离开。我们的家不再像是偷来的藏起的,王府就是,园子也是,承载最多感情又最薄情的皇宫亦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处处皆是。

对她,竟三十年未曾读尽,许是今后,还有不知道的,令我惊喜。

胤祥是知道她的,就连他福晋也是,他们是她的亲人朋友看着她成长又同样来到这里,关于她的每一面她的表现他们从不怀疑,只站在身旁或是身后,放心地看,放手任她随意展现。也许,我也可以,不必总是担心她受了委屈,不必总是将她绊在身旁,她远比我以为的坚强,足以保护我们的孩子,甚至是我。可我真的放不开,一丝一毫,若是可以,绝不再让她见那些伤人心的场面。她的心会疼,我知道,为我,也为皇阿玛,为这世间亲情淡如水凉如冰。

大殿之夜,言犹在耳。我就靠在后堂软塌,堪堪醒来便听见咄咄相逼,听见弘晚兄弟守护言辞,更听见她把儿孙置于灵前,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她竟然敢!

这样的事谁会做?试想,皇室最重子嗣,没有女人会把自己的儿子哪怕是庶子的命交到人前,即使我那些敢于争夺皇位的兄弟怕也不敢,我亦然,想都不会去想,她却这样做。而她偏就做到了,让我那班所谓兄弟退出殿去。

她得对,我的命还在,他们不是孤儿寡妇,该护着他们的,是我。若是不能护他们母子周全,坐拥天下又如何,弘晖,弘晚,弘历……她知道么?她对弘历很好,对弘昼一样好,若非我知道,怕真要分不清楚哪个才是自己当年亲手抱回府中的幼子——我们的儿子。

皇阿玛是知道的,即使我们从未因此提过只言片语,我心里清楚,在他交给我那串丝绦时,弘晖娶妻,允他即日起常佩玉牌。那串穗子便是弘历所襻,生涩稚嫩得全不似他额娘平日所做,被弘晖心爱护随身佩戴。

我从未对他们任何一人提过弘历身世,皇阿玛、弘晖都知道,只一线索便一清二楚,偏这亲娘像没有反应……她到底聪明还是无心。又或许,她早知晓,只是未与我提起。罢,总有一日,所有谜底都要揭开,那时只盼她不怨我。

揽住睡在身前的女人,我的妻子。

十三岁迎娶之初,断料不到此样人生。三十一年夫妻,回想起,滴滴,我竟期待能再长久些,不惧风雨,只怕这一生太过短暂。

发间,尽染檀香。埋首柔软发丝间,心有余悸。我很少怕什么,不管人或事,偏每次恐惧来袭时,皆因为她。怕她离去,怕她怨恨,怕她再不回来。此次,源她而起,更因她而心安。

只一夜间,宫里人尽皆知,我的月儿,未来皇后,威名已立。

这座院子,这间房,自搬出宫去,极少回来。此时,却可安睡,揽她于身前。我信了命,信了缘,信她此生不再离分,只盼来日过得慢些,哪怕此时暗潮激涌,我亦求此般相依相伴,拉长白昼黑夜。

雍正九年?九月……我记得清楚。

被檀香缠绕的发上、颈间,难再感受她身上那股更为清淡的花香,细嗅间,若隐若现。额角发鬓,眉梢眼睫,清浅呼吸的鼻翼,微张的唇,心亲吻,流连难退。这么些年,她似容颜未改,我却一老再老。既如此,何以比我先去,竟要我一人留于世间。

短短数日,我的心一直极悬着难以安放。

胤祥得对,历史摆在那里,风吹不动雨打不动,是我的跑不掉,无需多费心思。关于此,早已参透,只是此时的我,不因皇位是否可得,不因众兄弟虎视眈眈,只因她一人被留在皇阿玛身畔,没有消息,半也无,她竟一句话也不找人捎给我。再去畅春园时,见到紫霞知她平安,心仍难静。我知道会无事,亦知皇阿玛不会为难于她,偏寝食难安。

她睡了吧,像昨夜在我怀里晕过去后一睡不醒。梦里的她会怕会伤心,更会哭,让我看到她的心,却连安慰也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