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双眼发直,我的正常反应,也是人类的。
不正常的是弘晚一家也在,他那同胞二姐和外姓姐夫也在,弘晖和沉香居然也在,而这么多人早在万祥楼的雅间里等着我们。更不正常的是几个孩子也被喂了些酒,眼睛直愣愣地分不出在看谁,有的干脆闭了眼睛就睡。
这是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吗?这么多应该不应该的人是真实地在一起吗?我可能也醉了吧。
胤祥心情很好,坐在胤禛的另一边抱着念儿仍在喂酒,丫头咯咯地笑咬着筷子不松口地吸吮,两个哥哥都已经靠在他们额娘身上睡着了。
红挽没有腻她阿玛,坐在赫身旁和嫂子弟妹聊天,时不时地看一眼被胤禛抱在腿上的儿子,又笑着转回去有有笑。几个女人处得不错,没有我的份。
我越过弘历兄弟的头看向窗外正晒的太阳有困,仍是努力睁大眼睛。孝颜在他们府里,孝颜有了身孕,孝颜在家安胎。
这两个家伙年纪也不了……才回来不久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让我这做妹妹的情何以堪。还好,沉香还没有消息,我不知该笑还是心急。
是梦就会醒,酒醉也会,不管是美到让人不敢相信还是不那么尽人如意,也不管我是真醉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自我催眠,到了时候自然便醒。
低了头看桌下被他握进掌中的手,明明还不是很老的样子,偏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其实我并不再期盼什么,这样的生活很好,我很满意,真的,我早已经完全适应了眼前的种种,只是有些累。
吃完饭就散了吧,各回各家,不用找妈。妈累了,要休息。
好好的大晴天被他们气得不高兴了,乌云压隐隐响着闷雷,轰鸣着逐渐清晰。
弘晚带着老婆孩子还有弘昼赶回府去了,赫抱着儿子拉着红挽是要去玩,天知道这样的欲雨他们要去哪里,我一也不好奇。胤祥这个老板陪我们吃了顿免费的午餐急急回了府,唔,家里有人要为他生孩子呢,不能被雷雨吓着,快回去陪着心安抚才对。
我站在万祥楼门前的石狮子旁,看那些围在近前的衣摆鞋子越变越少,看天空失了白云越来越阴沉,呼吸仍是难以顺畅。
突然乍响的震耳雷声吓得我收紧手臂,腰上一紧险些背过气去。
被胤禛拖着退回到门内,弘历还缠在我身上,就这么几步的工夫帽子脸湿了个透。
我在擦雨沉香也是,我为弘历她为弘晖,弘晖也在心地帮她拭掉脸上的雨水,不时看向我们。胤禛站在门边看外面突来的暴雨,接过堂头递的汗巾拿在手里。
少年夫妻?
弘晖和沉香也是自长起来的,虽才刚嫁娶也算是吧,不知过个十年二十年待有了孩子会不会变成我们这样。
胤禛抽走帕子擦在我脸上,我接过他递的汗巾看了又看,似乎除了我还湿着的就是他了。那些细的纹路闪在雨珠后面,被我轻拭过后变得深刻。
高无庸湿了满身撑着伞从停在门口的马车前跑过来,胤禛站在身旁让弘晖他们先上去,才接了伞揽着我和弘历踩进雨中。
雨砸在伞上又砸在车劈啪作响,又湿又冷再找不出正午的阳光明媚。
十年前我们的手系在一起共同迎接幼子的降生,十年后牵着手护着他在一把伞下。也许永世不变的除了那些最自然的东西,比如阳光,比如雨露,能够不变的还有人心。除了命运,我们应该还能相信一些更美好的事物。
脱了外面湿掉的袍褂我把坎肩裹在弘历身上,他就抱住自己窝在角落,靠着弘晖摸那块玉牌的穗子笑眯了眼睛,一声嫂子唤得含糊又软糯。不一会工夫睡得脑袋耷拉下来,被弘晖扶着躺到腿上。
下午而已,黑到透彻。
听不见贩和行人急跑的嘈杂,什么也看不见。半湿的柔软拭过脸颊,泛着冷意。
闭了眼靠向身旁,和我一样的湿甚至更多,这样依靠着……真好。关于今日的梦,还是美的,经雨一浇更加真实。只是那盏花灯转送给了永念,也许她带上了回家的马车就能逃离湿透的命运吧。
隐约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摸过去竟是烫手,干暖的狐毛下不停颤抖。我紧紧抱着他缩在胤禛身上,像传染似的也发起抖来。
静悄悄的院只闻雨声,身旁有人走来走去,门开了又关,什么也听不见。
我看着躺在床上锦被包裹的身子,眼睛热得像是也烧起来,药匙拿在手里几乎捏不住,喂了几回顺着嘴角流下去。
胤禛接过碗匙坐在对面,托起仍是晕睡不醒的弘历靠在我身上,捏了嘴角一喂进去。偶尔流了一滴褐色在嘴角,我拿了帕子去擦,触在他同时拭上去的拇指时,那种止不住的颤栗就更明显。
雨声已歇天又渐渐亮起来,来得及去得也快。
弘历蜷在被子里睡,苍白的脸透着不同寻常的晕红贴在我腿上,嘴巴微微张合不知些什么。可能做梦了吧,不知是美梦还是什么,抓在被子上的手被塞了几次仍是攥回来,一次比一次紧。
“再晚……怕是宫门要落。”
始终坐在那一言不发的人掀袍站起,连着被子把弘历抱在胸前,我紧跟着往外走,迎上正要进门的弘晖。
他的叮嘱很像胤禛,年纪越大越是像,不罗索恰到好处而且温暖。
接过苏长庆分装好日期和不同份量的药材包裹,又嘱了他和沉香几句跟着胤禛上了马车,方知此时才是大梦初醒。
嗒嗒跑的马蹄车轮踩踏在水中,我看着弘历睡不安稳地靠在胤禛身上,那只还像孩子似的手钻出被角揪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
雨停了风还在刮,湿掉的帘子依然在晃,带着些残雨顺着厢壁滴落身旁。
“回家……阿玛、额娘……弘历……回家。”
他才十岁也知道家,他想回家。不是皇宫不是他的皇玛法,是我是胤禛,他想回家。
这样的话,他醒时我没听过,总是笑着闹着从来不,此时此刻烧到晕睡,才像呓语般支吾吐露。
没有那座高伫巍峨的皇宫,没有远远便见的红墙金瓦,摆动的帘外看得到归家的路。那些熟悉的灰色矮砖墙,那些坐落在京城一角最最普通的寻常百姓家,那条窄了又宽越发好走越渐安静的深深巷道。
我靠在胤禛肩上看那张烧红的脸,忍了又忍在心里回了一句,“弘历,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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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时胤禛出了门,没有带走终于退烧的弘历,只是嘱咐李福待天亮了再着人去叫苏太医过府。
弘历就睡在我的床上,折腾了一宿也没见醒。不再呓语着时不时的唤声额娘,也没再听见他叫阿玛,呼吸不再热热地灼人手,微张了嘴睡得安稳。
苏太医看了苏的方子没什么,捏着那张纸交代眉妩让按分好的剂量再服几回,别受风之类嘱了几句。似乎在他们这些专业医者的眼中,这场病很,不是会要人性命的高烧不退。
两天时间弘历又像淋雨前似的活蹦乱跳,和弘昼两个人带着侄子满府的玩,胤禛回来才老实地坐在书桌前念上几页,见他没什么又坐不住地看向窗外,仍是努力地写完十页字才走出房门。
第三日一早天还黑着,他就跟着胤禛坐上马车,被送回到宫里,送去他皇玛法身边。临出门时我塞了一信封的银票在他身上,还没开口子已经乐得拍了拍胸脯,凑在我耳边声地笑,“知道了,这是额娘讨好皇玛法的。放心,儿子指定亲手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