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2)

剧烈的疼痛从腹传来,我好像看到摔在亭前石阶上的自己,紧抓着眉妩的手要她去找胤禛和哥。当时的我怎么会那么傻,不惜伤害自己也要除掉腹中属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如果当初我要了那个孩子,是不是历史就会改变,我们就不会走到今日?

我看到自己仍是趴在那里,血不断地从裤角流出来,衣摆和石阶上都洇湿了好大一片。我想跑过去扶她起来,双脚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闭上眼睛。我想叫人来帮忙,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只看到从远处跑过来的胤禛还有胤祥,仍是旧时青涩模样。他扑跪在她身旁,不断地叫她……

“月儿,月儿,醒醒……”

我皱眉站在一旁看着,那时的他已经这样叫我了么?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他第一次叫我月儿,是什么时候来着,怎么我一儿都不记得。或是,在他面前我一直就是月儿,没有其它模样,是么?

梦中的少年仍是急促地唤着,眉头越皱越紧,转眼竟成了现在的样子,攥着我的手不停地叫,声音越来越急,“展笑意,你醒过来,听见没有,不许睡,我不许你睡了!”

不许……这么些年,他确实成熟了沉默了,只是这霸道依然未变。

在这个不得下船的待产日子,城镇里倒是秋高气爽,只可惜船上寒得厉害,我不睡觉还能做什么呢,何况有美梦相陪。

腹中的抽痛越来越急,真实得不容我忽视,耳边的叫声仍在持续,不肯放过我。

“展笑意,你听到没有,快醒过来。你答应过我的,好好活着,让我等你回来,你到就得做到。笑意,别睡了……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孩子?我努力想着他的话,一阵刺痛激得我神志清明,湿热流进我嘴里,血腥味混合着微甜的苦到处流窜。

我看向眼前急得额头冒汗的男人,想要坐起来抬手去拭,熟悉的晃动和腹部传来的阵痛将我又跌回床上。

“别动。”胤禛扶住我肩膀按在床上,拇指指腹轻抹过我人中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醒了就好,你要生了,放心,我陪你,不会有事。”

难怪肚子疼得厉害,竟然是要生了,而我居然睡得做梦不肯醒。只是,他要陪我?难道上一回陪产还没吓到他,再来一回?

“福晋,没事的,苏长庆了只要您醒了就不会有事,奴婢伺候您。”颜玉着从床尾爬过来,手里的缎带晃得我眼前一片白茫茫。

这是要做什么?我生了两回从来没用过这玩意儿,现在也不需要。就算再难忍,我也受得住,我不想在胤禛面前被人拴在床上,毫无尊严,不要!

我伸手抓到胤禛胸前,快速解了盘扣将手塞到他衣襟里。颜玉的手里仍抓着那条白色的长长缎带,撑着床铺无奈地看着我,低下头为难地解释,“四爷,奴婢也不想这样,只是海上风大浪急,船身不停摇晃,奴婢是为了福晋好。”

胤禛低头看着我,无视我不停地摇头拒绝,轻轻抽出我的手抓在掌中,另一只手接过颜玉手中的白缎,“给我。”

“胤禛……”我想求他不要这样,却惊恐地看到他把自己的右手和我的拴在一起系在床头,手掌牢牢地抓住床头的木板,左手压住我的肩膀扶我躺好。

他的脸贴在我耳边,声音极轻却让我心安又温暖,“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你只要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其它的事有我。”

☆、164.京城俄景

我就知道,自己这次一定会生个儿子,果不其然,如我所感。

颜玉依照胤禛的吩咐,按府里的规矩在船上给家伙筹办了洗三仪式,两个外国男人也入乡随俗地跟随众人各送了份礼物。胤禛二话没就帮儿子给收了,并以我家男人的身份给船上所有的人封了红包。

我抱着像猫一样瘦的儿子,心里一阵酸,只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往后的日子天各一方更是无能为力。

胤祥也不再垂钓,每天带着弘晖到岸边买很多的鱼,回到船上让颜玉熬成汤强逼着我喝,好好的鲜美鱼汤竟让我闻到就想吐。搁以前,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多吃一口不喜欢的食物,此时为了能让儿子有充足的奶水不再挨饿健康成长,只得捏了鼻子往下灌,成效却不明显。

虽是不舍我也别无他法,还是让胤禛早些把他带回去吧,府里至少有奶娘不会委屈了孩子。

我的话还没完,胤禛竟起身快步走了,颜玉问遍了船上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直到天色渐黑他才回来,从我怀里抱了孩子没有解释又离开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孝颜轻悄悄地闪进来,凑在我身边声耳语,“你这男人到底是王爷还是强盗啊?刚才竟然带了个女人上船,一直在哭。”

“女人?”我惊讶地看着孝颜瞪圆的双眼,心地问:“什么样的女人?”

“没看清楚,我就听见哭了。胤祥刚才过去看了,是他找来给你儿子喂奶的。人自己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呢,竟然就被你家男人生拉硬拽来了。”孝颜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也不知她是在夸胤禛还是在讽刺他,坐在床边晃着双腿怪里怪气地嘟囔,“本来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现在想想,还成吧,至少没带着你辛苦生下来的娃一走了之。”

是啊,至少他还没带着孩子一走了之。我是不是可以劝慰自己,他心里也想多留些日子,也舍不得我?

只是康熙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他已经开了恩让我在最需要胤禛的时候能够见到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到了十月,海风凛冽,掠过一望无际的海面,船上已经冷得彻底。胤禛把当日带来的几块裘皮交给胤祥,又去镇上采买了些,才嘱咐颜玉做成褥子、手拢、围巾、斗篷等等各式物件。

即使知道他做了帝王后会在奏折里变成话痨,我却从来不觉得生活中的他也是如此,面对眼前喋喋不休的真人秀,我才真切体会到沉默男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从吃饭睡觉到穿衣保暖,衣食住行无一不提嘱了个遍,好像我是怀里那个不懂事的奶娃娃。难道他忘了,过去的二十年中,他四爷的生活起居都是我伺候的。

在他反复的叮嘱下,我们的船一路向着京城航行。

关于分别在即,关于不舍依恋,当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时,寒风变得更加刺骨。我仿佛又重温了一遍什么叫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什么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人生就是如此,剧情并不单一,只是交错而重复的上演。

我把孩子包裹在柔软的狐狸毛毛里,抱在胸前怎么也放不开手,不停蹭着他细嫩的脸。他的手努力地伸出来,我将食指轻轻凑上去,他便攥紧又放开重复数次,半张着的嘴咿咿呀呀地叫着。

已经满月的孩子,我竟看不出来他长得更像谁。圆睁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带着笑,可是仍在襁褓中便会皱起眉头,的秀气鼻尖冻得红红的,嘴唇也是艳红却很薄,轻轻闭上的时候,嘴角自然的抿起来。

我咬紧下唇不让眼泪流出来,凑在他光洁的额头轻吻。我已经看到站在胤禛身后不远处的高无庸,还有曾带着我们或急驰或信步、听过我们无数窃窃私语的夜时……该放手的时候不能迟疑,否则心只会更疼。

把孩子推进胤禛怀里,我低下头转过身,千忍万忍仍是控制不住,眼泪劈啪地往下掉。眼前的船才是我的去处,我们的未来仍然很遥远,而我的旅程还要继续。

胤禛的手掌抚在我脑后轻轻摩挲,渐长到肩胛的头发在他指下随风乱舞,我固执地低着头不用手去擦脸上的泪,就好像它从没有任性地滴下来。

当他的手指梳理过我耳边的碎发轻握掌中,我愣得全身僵住。他的手指像是被冷风吹得不再灵活,穿过我发间的动作有些僵硬,可我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他指下被轻轻地绾在脑后,别上了一根发簪。

呼呼的海风下我听到他的叹息,停留在我发上的手贴在我冰冷的颈后,用力地将我转回去,贴靠进他的胸膛。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他的呼吸吹拂在我脸上,还有冰凉的唇轻柔地吻过我脸上的泪,最后落在我的唇上。

胤禛,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不管是哪一个,我都交给你了,就像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和弘晖。

我站在船头眺望少有人烟的港口岸边,再一次从通州港起航。上一回出发是冬日将过的乍暖还寒,此时却是真正的天寒地冻。胤禛走了,带着我们一个多月大的孩子,回到属于他的雍亲王府。而我,也将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前行。

他的前方是家,所以他策马狂奔,而我的前方却是未知的世界。

但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圆的,终有一天,我会绕回到□□,他会站在这里等我。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孝颜的脸出现眼前挡住我的视线,坏笑着贴近语气暧昧,“在斗篷下面互诉衷肠?我们又不偷看,光明正大的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