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我看着手里半满的茶杯摇摇头,轻声回道:“我不懂,只是闲得没事做,胡诌几句好玩而已。起来苏先生医术高明不输于那些迂腐的太医前辈,何以放着宫里的太医不做,屈就在这的贝勒府,当真非我这等凡人女子所能理解。”

“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宫里人多规矩多,像苏某这般性情之人,还是尽早离开方能活得长久恣意。”

正在咽酒的我听了这话差没把自己呛着,听他一贝勒府倒像个没规矩的地方?出去谁信!顺了口气我才看着他心求证,“依苏先生的意思,这贝勒府……四爷能让你活得长久恣意?”

“四爷……还好吧,不是福晋现在正需要苏某帮忙调养身体么?想来只要苏某不是太过恣意妄为,尚能勉强活下去。偶尔还能喝上口贝勒府的美酒,若是再能吟诗作对抚琴赏花,就更完美了。”

“哈哈,你这种活法真让人羡慕,若我是个男人,也像你这样活。既然苏先生了,诗词歌赋该是懂的,就借着美酒吟上两句吧,就以……”我看向身边景物无非花草,早就被前人作得烂了没什么好,想起他大夫身份便笑着继续道:“以你最擅长的药材为题好了。”

“福晋倒是随性,想到哪儿哪儿,若是真为男儿身,想来该比苏某活得更加潇洒自在。”苏长庆自斟自饮地看着眼前暗成一团的黑色蔷薇,扯着嘴角笑道:“以药材为题,福晋还真是会给苏某出难题,虽我随父学医十余载,偏偏不喜将药材挂在嘴边。只是福晋出了题,就念个前人做的好了,

伏波饮薏苡,御瘴传神良。能除五溪毒,不救谗言伤。

谗言风雨过,瘴疠久已亡。两俱不足道,但爱草木长。

草木各有宜,珍产骄南荒。采中悬荔枝,雪粉剖槟榔。

不谓蓬荻姿,中有药与粮。春为茨实园,蒸作菰米香。

子美拾橡栗,黄精班空肠。今吾独何者,玉粒照夜光。”

我冥思苦想半天,才记起曾经查阅药材资料时见过此诗,试探问道:“我要是没记错,好像是苏轼的吧,叫什么薏苡仁诗?”

苏长庆双眼晶亮的笑着,将头倚在膝上看着我回道:“对,是咏罗浮山薏苡仁诗,里面有多味药材名。福晋喜欢李白,可也喜欢苏轼?”

“还好吧。苏轼的词很好,我很喜欢。只是他成天在词里大喊‘我好旷达,无论怎样人生起落都还是那么乐观,所有一切皆是浮云’,让我有些受不了。”

见苏长庆正一脸好笑又好奇地看着我,便开口轻声解释道:“对他来真的都是浮云,那首写给亡妻的《江城子》,多感人啊,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可转眼间,还不是娶了亡妻的表妹,这凄凉之情自也不必诉了,他的人生依然旷达美好。写下如此感人诗句的痴情男子都变得只闻新人笑不念旧人哭,多悲哀啊,好在王氏已死,不用再去理会苏轼虚伪少见的泪千行了。”

苏长庆摇头低笑,在我杯中续满了酒笑着劝道:“福晋何必为他们苦苦纠缠,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前人愁来后人笑。”

“有道理,与其感叹前人无情,不如惜取眼前快乐。”我举了茶杯与他手中的轻碰,仰头饮尽。

“福晋既是知道薏苡仁诗,该是也对药材有些研究,苏某洗耳恭听福晋大作。”

“我?”这个家伙还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自己了便要人家也,根本不管两人身份有别。头笑笑沉吟回道:“让我想想,药材名倒是记得些,只是这诗嘛……有了,是首蝶恋花:花.径深沉香未杳, 独上重楼,只盼槟郎到!压鬓玉簪华发少,乌眉难锁心烦恼。眺望江南春正好!轻粉朱唇,直使君颠倒。欲取常山西去道,微躯愿化车前草!”

完我便看着他开心的:“这首词里面有八味药材哦。”

“呵呵。”苏长庆抓着酒坛的手掩在嘴上不停地笑,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我摇头道:“几味药材苏某倒是真没注意,只是听出一股相思的味道。”

好在夜半三更谁也看不出我脸上是红还是白,我装作无事仰回椅中望着月亮轻叹口气,“你一个男人又怎么会懂相思的味道,天下的男人懂得这个滋味的人……少之又少。”

“是了,福晋的是。苏某至今独身一人,未尝相思未解相思,自是不懂个中滋味的。也如福晋所,这天底下的男人,也多是如苏轼那般喜新厌旧的……”

我腾地坐直身子看向犹在话的苏,愣愣地喃喃问道:“你……姓苏啊?苏轼也是姓苏的吧,你们不会有什么关系吧?我才刚那样他,不也是在讽刺他,实在是不好意思。”

苏长庆未完的话便被我一句给堵在嘴里,微张着嘴半天才苦笑地回了句,“福晋想得真多,这天下之大,凑巧姓苏的何止我一人,难道还全是他苏轼的后人不成?”

“哦。”我尴尬地看着他,勉强笑笑,“是哈,凑巧而已,只是凑巧。”

“福晋还是早些歇息吧,调养身子虽是不误少许饮酒,只是这觉还是要足的。否则,就是四爷再找来十个苏长庆,也帮不了您。”苏长庆完便从地上站起来,如来时一般抓着酒坛杯子迈步走向院门。

我愣愣地看着院门在夜色中晃了几下,却听见门外又传来他的声音,“四爷……”

☆、105.明白于心3

我几乎立刻从椅上弹起来,这个苏长庆别是喝得醉了,大半夜作弄我。虽然可能性很大,因为胤禛不可能深更半夜赶回来,可是……

裙摆被枝叶刮住,没等颜玉蹲下身去解我已用力拽开,顾不得裙角被刮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随手抓住便往院门跑。

哪里还有苏长庆的影子……我站在两扇微敞的木门里,透过缝隙只看到一条长长的黑色影子。全身上下只有脸白得吓人,墨黑色的瞳眸被月光衬得很亮,像是另一片黑色夜幕里缀了几星。

与门里的我一样,胤禛安静地站在那儿,谁也没动。

直到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伸出来平举在空气里,我才扶着木门侧身闪出去,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掌上。

站得近了闻到一股土味儿,这味道还真是熟悉,每次他从塞外那么美的地方回来,都免不了沾上一身的尘土。让我心疼又觉得很开心——他也算是赶着回家吧。

只是这回不同,竟然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嗯,感动。

由他牵着走回后院,高无庸和眉妩几人都规矩地站在房门前,行礼齐声唤,“四爷。”

胤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拉我进屋,随手将门关上。

一室烛光明亮,我才看清原本玄色的袍褂已经变成了污灰色,脸色还真是很白,乌黑的发辫上都沾了土,怕是前半夜全耗在路上了。

拉住他衣袖忍着心疼轻声道:“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叫他们给你备热水去,泡一会儿睡着人也舒服些,或是……先休息?”

胤禛放开我的手逐一吹熄了屋里的大半蜡烛,默不作声地边走边自己动手解着盘扣。我跟在他身后走到最里面的洗浴间,才看到热气腾腾的浴桶。

转到他跟前接过未解完的盘扣,不禁感叹这个高还真是贴心,难怪站在我的房门口,不过,估计也是他家四爷吩咐的。

胤禛闭着眼将头仰靠在浴桶边的木枕上,我坐在后面的凳上解开那条灰尘遍布的发辫,就着木盆轻轻地揉洗。看他半天都没动静,探了头过去在他耳边声问着,“会不会睡着?我快一儿。”

“不会。”

无奈地撇下嘴角,继续洗头妹的工作。

不知苏长庆是怎么闪的,也不知他何时回来在门外听了多久,反正我们也没聊什么让人听不得的话。这个样子估计是累,反正他平时也不怎么多话,我就当他心情无恙好了。

“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