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各种情绪一齐涌上来,伤心难过自怜还有些愤怒,压抑得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可是却无处宣泄,居然连哭都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得没有丁儿的泪。
从明月进府那天起一直到今天,种种与她有关的瞬间都变得清晰慢慢放大在眼前。胤禛的态度、胤禛的话、胤禛的不以为意甚至冷漠相对,都还热诚得天地可表,怎么只这么两三天的工夫就已经把她变成了自己的女人。就算他不想让明月因此有了孩子,强灌了汤药又如何,这身份已经是清楚明白的定下来了。
我努力地用各种理由劝着自己,从《女诫》想到《内训》,从《女论语》想到《女范捷录》,无一不在教导女人要识体贤良,可是八年的耳濡目染、妻妾同行,不管如何明白此中道理,心里却还是堵得厉害。这个坏男人,想要哪个女人谁又管得了,谁又稀罕去管他,何必偷偷摸摸的,难道这样会更有情趣么?难道我还不够宽容大度,还怕我会找他麻烦拉他后腿不成。
不过就是个女人,将来还怕少么?我心里就是再不乐意也得接受,而且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个有容乃大的嫡福晋,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你想要哪个女人明就是,就算你不愿意也可以,有本事瞒着就不要让我知道,偏让我从那个得逞的女人嘴里听见,当真要窝囊死了。充其量明月也就是个侍妾,连宋氏的格格身份都比不上,居然也敢又哭又闹的找上我来耍心眼斗智慧,可恶!
身后的房门被人轻推了一下,接着便啪啪地响,却听不见话的声音。
拍门声渐渐急躁起来,随着敲动的节奏,门板不断向里晃着一下下撞在我背上,外面竟还淅淅沥沥的混着下雨的声音,我居然坐了半天都没注意到。
想起眉妩和解语还在院里跪着,忙用手扶向地面,后背才稍离了房门还没有完全站起身,门已从外面推开,撞得我直接向着前方跌扑出去。
努力地护着肚子侧过身,竟然意外地没有躺在地上,恼怒地转头看向接住我的鲁莽原凶,竟然是胤禛。这家伙就知道一个劲儿地乱拍,不能句话么,这么急着推门也不怕把我摔个好歹。
胤禛转了手将我抱离地面,却站在原处不动,我就着敞开的房门看向外面,院里已没了跪着的那两道身影,四处打量着心翼翼地问向那个能掌握赏罚的四爷,“眉妩和解语呢?”
“让她们回房了。”
“哦,那就好。”我放下心便轻推着胤禛的胳膊想要下地,此人偏像不明白似的定在那里。我却怎么也摆不出平日撒娇耍赖的姿态,无奈地暗叹口气,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放我下来。”
感觉到他直盯向我的视线,便侧了头无焦距地瞅着地砖某处,好一会胤禛才弯了身将我轻放在地上。双脚一踩到地面,下意识地挪了一步离开紧贴在身边的某人,随即走向柜橱拿了把油纸伞出来。
走到门边才要撑起伞,胤禛已站到我身后轻握住我手腕,微低着头却停在距我耳边一肩宽的位置不再靠近,“下着雨……”
我看着外面细密的春雨,竟将空气中染起了一层烟雾,地上覆着浅浅的积水,不断有水花滴溅起形成一滩滩的水圈层层向外推开,倒有像我现在的心情。明明情绪不断的涌着却不得发泄,隐忍着又不甘心,身边站着最亲近的人偏又无法让自己安心地靠过去。
身旁的人缓缓凑了脸孔贴靠过来,我闪躲地往外挪了些许,感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刻意,忙快速道:“我去看看眉妩她们。”
“颜玉她们跟着去了。”
颜玉跟去是帮忙给那两个丫头治伤,而我去看她们,到底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毕竟她们二人是因我而受了他的罚,我又怎么可以不闻不问呢?只是胤禛能明白么,想来他当皇子早就习惯了下人受罚,不会理解我这种感受。
“昨夜……”想要和他解释却又觉得多余,毕竟罚都罚了多无益,便收了声摇摇头,“你先歇着,我过去看看,顺便叫颜玉她们回来伺候你把湿衣服换了。”
抬手撑起伞向着门外迈了一步,胤禛的手却没松开,我尴尬地两脚分站在门内外,只得安静地等着他的反应。握在我腕上的手掌顺着手背移到指节上,戴着玉扳指的拇指轻抚我无名指上的珍珠,的摩擦声直激得我耳后的汗毛倒竖起来。耳边听见他低声了句“我当你没看见”才将手放开。
我没看见?关于他的人和事哪一件我不曾上心的?只是同样不需要解释,扯了嘴角苦笑,撑伞走向对面眉妩和解语住的房间。
☆、82.类似闺怨2
我赖坐在眉妩的床上久久不肯挪动半步,想着她和解语膝盖下的青紫,心里疼得厉害。
如果不是自己不心丢了戒指便不会半夜偷跑出去找,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被胤禛发现,如果不被他发现,这两个丫头自然也不会受罚。可是歉疚的话了又有什么用,她们也听不得这种话,无谓因此纠缠,反而让人更难受。
眉妩靠在床边伸着脖子向窗外扫视着,声地劝着我,“福晋,您快回屋歇着吧,在这儿坐着也不舒服,回去好好歇歇。”
“就是的,下着雨呢,这屋里寒凉得很,快回去好好歇着。四爷还没见出门,肯定等着您回去呢。”解语一贯的笑脸此时却皱起来,颇有些没规矩地对着我指手画脚三道四。
见我仍是坐着一动不动,解语居然有些夸张地叫起来,“福晋该不是在等着四爷来接吧?”
“哪有……”我郁闷地长叹一口气,看来这里也呆不下去了,总不能让她们两个一轰再轰,以为我存心赖在这里不肯回去面对四爷。
从床边站起身,扯了丝笑看着二人仔细地叮嘱,“你们两个好好歇着,别乱动了,我等下叫如意过来陪着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和她就是,这两天也不用再过来伺候我。”
眉妩了头没有话,解语倒回复了往日我所熟悉的那张笑脸,开心地应着,“那敢情好,看来四爷这罚竟还是心疼我们两个呢,只是随便跪跪,便免了两日的辛苦。”
无奈地跟着解语笑出来,我知道她这话是在逗我开心,可是罪却是她们受着,我帮不到也替不了。走过去拍拍她肩膀,调整着心情尽量愉快地声道:“呆会儿我就和你四爷去,下回只捡着你罚便是,就只心疼你一个人。”
完伴着眉妩的浅笑声持伞走出去,踩在雨里才觉得要回去面对胤禛还是挺难的。我并不是气他怨他,就是自己心里别扭。可总不能再像刚才似的总躲着他,但又找不回亲近的感觉,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直盯着房门,裙角和鞋子都被溅湿了才反应过来。
攥紧伞柄转了身走至东厢房,才伸了手房门已被拉开,丫头采依稚嫩的脸上满是可爱的笑,福了身子向我问安,“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起吧。”微笑着了头,迈进门将伞转递到她手上,抖着裙摆上沾的雨水,轻声询问,“大阿哥睡了?”
采依收了伞扯出帕子帮我擦拭着裙摆和鞋子上的水迹,笑着回道:“才刚起,这会儿正在习字呢。”
还不到三岁就开始习字?不嫌早么?随手拍着采依的肩示意不用再擦,待她起身便走进内室,却愣在门口。弘晖的身子坐在桌边的椅中,手里提着毛笔,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宣纸,一笔一划的写着。只是他身后……竟然站着胤禛,左手撑在桌边,半弯着身子握着弘晖的手。
两人半低着的头颅角度很统一,侧脸的轮廓更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平时弘晖总是笑着,会让人忽略他极似胤禛的外貌,但此时,二人交叠在同一副画面中的认真,任谁看了都会明白什么叫父子。
弘晖似乎听见了动静,脑袋微动,很快又转回去看向桌面,随着胤禛的手写起来,我就站在门边看着他们。
原本是来这里躲尴尬的,此时撞着那躲不开的男人偏又移不开脚步。眼前的情景变得有些虚幻,貌似随着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胤禛执着我的手靠在桌边写字时,是否也是这副神情?我们又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写过字了?
待我站得腿有了些酸意,双脚被湿凉的鞋子浸得开始麻痒时,忍不住轻轻靠在门边的墙壁上,歪着头继续看向仍在认真习字的父子二人。
胤禛却松开了握着弘晖的右手,在他光亮的脑门上轻拍一下,直起身子看向窗外。弘晖放下手中的毛笔,从椅中跳下来,抓了桌边的布包抱在怀里走到我面前。我离了墙壁站好低头看向蹲在我腿侧的身子,正掀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双普通的水红色绣鞋,左脚鞋面上绣着一朵盛放的白色蔷薇花,右脚上竟然只有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盈盈欲绽,谁这么有创意搞了个不对称美啊,貌似古人都是喜欢左右相同的图案嘛。
弘晖将鞋子放在我脚边,站起后伸了手拉住我,才仰头笑着咧开嘴,“额娘,换一双。”
这子……有这么机灵?
看着那双崭新的绣鞋明显不是我的,胤禛拿过来的?想着抬眼看过去,刚好对上他转过来的视线,半侧着头很认真的直直看着我。脸上竟无端地热起来,忙低下头又盯着那双鲜亮的鞋子。其实我很想换上,可是袜子还是湿的,就算换上还不是一样难受,可是弘晖却拉着我的手不停摇晃着,嘴微撅地向着地上给我传递换鞋的信息。
无奈地扶着他瘦的肩膀,脱了湿透的花盆底换上,胤禛已走过来握住我摁着弘晖的手腕。温热的感觉透过袖口的衣料渗进皮肤,被他握住的地方仍是不自觉地僵住,瞥见弘晖正仰起头来回看着我们,顺势抬手抚在他的脑门上。
胤禛很固执手仍粘在我腕上,弘晖却被我带着凉意的手激得缩了脖子。他松开我垂在身侧的手掌,改抓了我正在他头上“行凶”的爪子,放在嘴边呵着气,一手还搭在他阿玛的腕上,看起来就跟我时玩的坐轿子游戏似的。
我就安静地站在那儿,看他就着我的手呵了几口热气,很贴心。弘晖的脸贴在我手边,像是想起什么,似模似样地对着外间的采依用着类似吩咐的语气,“采依,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