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县城在滔水河沿边,站在青山顶从东往西看,像是在一处河湾边,因此得到‘水湾’之名。
“风好大!”
“冷嗖嗖的!”
“腿都冻僵啦!”
驴车走近滔水河,有时需要踩着河岸的荒草乱石,弯弯曲曲继续前进,甜妹儿皱紧小眉毛,在沿路上第一次感受‘冷’字。
此刻,金色太阳依旧悬挂在半空中。
进入深秋,滔水河渐渐平静。
河滩上长着各种芨芨草、猫耳刺、狗牙花之类的杂草,以及许多突兀的树桩,风吹过,瑟瑟摇晃着。
河岸空中尽是雾霾与黑色烟雾,上面立着大大小小的小高炉,不少高炉还围着人群,上面冒着浓浓黑烟。
木牌白布上火红色的大字,诸如“一个钢铁、一个粮食,有这两个啥事都好办”,“行动军事化,生活集体化;工农兵学商,一齐上战场。赶上外国佬,不用十五年”,倒是显现得特别明显。
然而,河风使劲儿刮着,如同刀子一样往路边人的脸上割得生疼,寒气钻透棉衣与线衣,刺入皮肤骨头。
文阳熙缩在衣服里的手指头,也被冻得红肿、像似被狗啃一样,他咧着小嘴,冷得发声‘兮兮兮’,将头埋在父亲怀抱里,努力汲取体温。
“树全都没啦!”
白老爷子裹着厚厚的棉衣,望着长长河岸边的一片荒凉,摇头叹息道。
上一次来,河□□,岸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哪怕深秋也能见到一些找食的鸟雀,冬季入眼的还是绿色。
旁边独板车的掌包师傅一听,笑呵呵搭话道:
“老大爷说得是,今年五月份,我还在这里捉麻雀呢!八月开始,大家就砍树枝、裁树干、挖树根、劈柴、装炭窑,烧成木炭,后来直接木头送高炉,不过咱县的黑疙瘩炼得可多啦,值!”
此刻又有一座小高炉出铁水,周围人群欢呼跳跃,鲜艳的红旗插上,铁还没成行,大家叫喊着将数量往上头抱。
白老爷子笑而不答。
“嘿嘿,我就说嘛,咱们公社最好!”那掌包师傅笑得好不得意,“暴雨前,天天都能听到,那时候队里村里县里,小年轻们全部出来河里淘铁砂,量足,每个小高炉都能出铁。”
“大叔,那他们现在不淘是因为水太凉吗?”
甜妹儿用双手给哥哥脸上保暖,不忘歪头好奇问道。
“虽然这树没啦,风刮得脸生疼,河水也冷,但那能冷得住咱们农民工人火热的心,出铁少跟天气没关系。”掌包师傅否决道。
买一会关子,他指了指滔水河说:
“暴雨过后,河床反倒是下降,今年天气真诡异。这河水下降,掏得铁沙不够,上交的钢铁耗尽,山里铁矿不足,小高炉的量这才慢下来。”
叶爸爸盯着滔水河若有所思,“我虽没怎么来县城,但镇上小河是汇入滔水河的,咱镇上可没听说枯过。”
刚好走到一处,众人瞅到一截滔水河,竟真有渐渐枯涸的迹象,河床上有一两个露出很大石头。
“看吧看吧!这可是很难遇到的场景,在有几个地方,胆子大一点,不用木桥,就可以直接踏石过河哩!”
叶爸爸看着浅浅的河水,陷入深思,准备回去跟老爷子提两句。他们家里中一种“只要天气有点反常,就联想到天灾”的毒,且越中越深,暂时无可救要。
继续往前走,当河风逐渐减缓时,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村落,零零星星的土屋,而驴车距离滔水河的距离开始忽近忽远,越过一片田野,水湾县到啦。
“白老爷子,咱们下车歇会儿,然后慢慢走进去,也好逛一逛县城。”
一天的行程,让人浑身酸痛、狼狈不堪,叶爸爸的建议,更是为了让大家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做一点面子工程。
此话一出,带白老爷子同意,少年叶安诚抱着妹妹,迫不及待蹦哒下去,伸腰踢腿、活动筋骨,都能听见骨关节的脆响声。
甜妹儿也暂时允许在驴车旁边,牵着哥哥的手,蹦蹦哒哒两下子。
她好奇打量前面的小县城,破破旧旧,旧城墙已经被拆光,却能区分很明显。
尽管中间隔着一条不明显的线,村庄这头,田地很多、鸡鸣狗吠,无半点炊烟,而县城此时,家家生火做饭,熟悉炊烟从各家各户升起,绕着屋檐盘旋,再袅袅飘进虚空。
“县城不吃大食堂吗?”
甜妹儿满脸羡慕道。
“哈哈哈,小丫头,他们在大坝坝里就吃了一周。然后公社领导发现,城市里的很多居民有工作,单位工厂都有食堂。”
“可以在食堂吃饭,家属也可以一起吃,哪用得着浪费建小高炉的砖头,重新修一个大食堂哩!至于家属不愿意用钱票,也被允许在家里生火。”
旁边一位刚从独板车下来的老大爷,十分热心地回她的疑问
叶安诚眼睛刷一下雪亮,姥爷家有好吃的,还有甜糖果,不用上交真好,妹妹也能尝到好吃的花生糖。
叶爸爸不解问道:
“这位大爷,这还不到四点,他们这是吃午饭还是晚饭?”
“这你就不懂啦!”老大爷摇摇头,“家家户户得上交数斤铁铜,这菜刀现在一条街只有一个,轮着用,所以必须早做,否则七、八点都吃不上热饭哩!”
叶爸爸:原来岳父家缺少的是一把菜刀?
整理好衣服头发后,叶爸爸搂着闺女,叶三叔瞅着赶驴的叶安诚,文景深抱着自己儿子,白老爷子休闲自在地领路,一行人慢慢进入湾水县。
不用走路的甜妹儿,东张西望,眼睛珠转啊转,好奇打量着这古老、破旧、贫困的小县城,
县城里,各家各户也很少用白墙瓦房和砖石围墙,小草房居多,有的居民所谓院墙只是用秸秆和芦苇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