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方是官学先生、陆念稚的座师之女,这年头师命胜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彼时十七岁的陆念稚听懂座师的暗示后,就将座师有意招他为婿之事禀明尚在世的养母大夫人,两家长辈通过气后自有默契,加之陆念稚在官学走读,和座师之女常有“接触”,尚未真正定亲前,就有郎才女貌的佳话流传。
只等陆念稚秀才变举人,为亲事增光加码后,就正式交换庚帖。
陆念稚是否满意这门亲事,她无从得知。
但大夫人——她的祖母却极其满意,深觉能娶诗书家的女儿做儿媳是天赐佳缘,更觉这门亲事是杜府改换门楣的天赐良机,一边督促陆念稚进学,一边亲点聘礼,却在陆念稚下场前惊闻变故:陆念稚的座师在仕途不顺返乡教书多年后,由昔年同窗举荐,突然辞馆入仕,将举家迁居京城为官。
京官精贵,难怪陆念稚的座师心动,意气风发之余劝陆念稚一同入京,一为陆念稚科举,二为两家亲事。
当年她五岁,杜振晟是才出生的奶娃娃,谁都不敢保证她不长歪、杜振晟能顺利长大。
而陆念稚已是内外默认的杜府未来家主,随座师旅居京城,就意味着抛家弃业,意味着忘恩负义。
陆念稚无意做小人,架不住有人背后捅刀,甘愿做小人。
这头座师还在苦劝,那头流言席卷满城:举荐座师的同僚为嫡次子求娶座师之女,书信往来间以信物暂代庚帖,已然说定亲事。
事关女方闺誉,这样的隐私传得沸沸扬扬,除女方有意放出风声外不做他想。
人往高处走。
利益捆绑,人之常情。
陆念稚留下这两句话转身进考场,再出来时已是举人功名。
十七岁的秀才不少见,十八岁的举人却凤毛麟角。
喜讯惊动广羊府大小衙门,知府大人亲自登门道贺。
杜府门庭若市。
然而科举有成的喜事蒙着亲事乍变的灰,少年陆念稚仿佛一夕蜕变,变得沉默持重,从头到尾云淡风轻。
大夫人却气得浑身发抖,杜振熙亡父死于马上风的悲愤、亡母难产而死的悲恸尚未散尽,又堵着养子亲事被坑的恶气出不来,强撑着派下打赏的喜钱后就追随大老爷的脚步,大悲大喜后蹬腿走了。
中举的流水席摆到一半,红灯笼换成了白幡。
陆念稚止步于举人功名,专心教养侄儿,一心打理生意。
关于亲事的流言风向再变,传座师拗不过老妻爱女心切,不愿女儿因陆念稚守三年重孝而耽搁年华,才擅自交换信物另定亲事。
漏洞百出的说辞,好歹亡羊补牢,扯做成全两家颜面的遮羞布。
女方是已经出城进京的京官,男方是本地巨贾的新进举人,哪头都不好得罪,没人指责女方背信弃义,也没人非议男方被打脸悔婚。
这门亲事,就成了人人讳莫如深,杜府上下闭口不谈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