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常清敏锐地察觉到徐贤身上已经没有敌意了,他想起姬家和北镇司的情报往来还算密切,恐怕这位徐督主和兄长私交不错,现在是卖兄长一个面子。
……兄长知不知道桢桢还活着?
这个问题在杜常清心中一闪而过,他没做太多逻辑推理,立刻凭着对兄长的信任倒向了“应该不知道”。
“给这附近的人封个嘴。”徐贤云淡风轻地对自己的下属说,没去看杜常清,大约在示意他们快走自己好善后。
没人敢拦他们。
杜常清这几天一直在看大夫,已经熟知这附近有哪些靠谱的医修了。他显然不可能让易桢一个人扶着伤患去医馆,主动帮她搀着人,同她一起去了。
易桢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只以为强敌在前,徐贤失去了和他们硬刚的兴趣,觉得无聊,直接放他们走了。
毕竟这种一言不合就因为“觉得有趣”而针对你的人,也很容易因为“觉得无聊”而忽然放你走。
大夫很靠谱。李巘道长被医女扶到内室去处理崩开的伤口了,易桢就坐在外面给被震得出血的虎口上药。
杜常清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上药。
小杜弟弟还没有提哪怕一个问题。他就是沉默地看着她给自己的手上药,可能想帮她,但是又不好意思说。
易桢如芒在背。
现在是大白天,太阳好好地悬在头上呢。怎么也没办法用“我不是活人”继续蒙骗小杜弟弟。
小杜弟弟只是单纯容易信任人,不是蠢。
易桢试探性地说:“……你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直接问吧。”
“你是什么时候到上京来的?兄长知道吗?”小杜弟弟立刻张嘴问道。
看来不是不想问,是怕惹她不舒服。
“今天刚到的。姬……郎君应该不知道。”易桢小声说。
杜常清认真地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易桢手上所有伤口都上好药了,他忽然讷讷地说了一句:“你还活着啊。”
易桢:“嗯。”她有点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和态度来与杜常清对话。
说是小叔子吧……现在也不是了。只是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这个身份。
易桢倒是希望他认,这样至少证明这孩子没把过去那些对她的浅薄好感放在心上。
杜常清想问她“你怎么不来找我呢”,但是仔细想想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身份叫她来找自己,只是问:“你是从颖川王那里逃出来的吗……怎么不去找兄长呢?”
易桢立刻推测出姬金吾没有告诉小杜弟弟整件事,于是说:“我怕再被轩辕昂的人抓走……我从他那里逃出来很不容易的。”
杜常清有点愧疚,看见她怯生生又小心地看着自己就更愧疚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过还能再看见易桢,完全没有在心里预先演习过这一幕。
他们俩带着客套和疏离又说了几句话,杜常清忽然注意到她右耳耳垂上的耳坠掉了一只,犹豫了一小会儿,把那个藏了很久的犀盒拿出来,推给她:“你耳朵上的耳坠掉了一只。”
易桢“唔”了一声,去摸自己的右耳耳垂,对,她记得了,是掉了一只。这样另一只也不能继续带了,易桢索性把左耳的耳坠也取了下来。
但是她不好意思收杜常清的东西,把犀盒又轻轻推了回去:“小杜弟弟,今天谢谢你帮我。你能不能不和你兄长说我的事情……非常谢谢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能收你的东西。”
不能收。收了又算什么。
杜常清也不去接那个装着金镶白玉宫灯形状耳坠的犀盒,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说:“其实我比你大。”
他与同胞哥哥姬金吾同岁,是比易桢大的。只不过易桢先入为主跟着姬金吾叫他“小杜弟弟”。
第89章 美色惑人
易桢更加局促了。
她总不能立刻改口叫一声“小杜哥哥”或者“常清哥哥”吧,叫人“弟弟”还有点主动划清界限的意味,叫“哥哥”就不太一样了。
这个时候杜常清也在纠结犹豫怎么称呼她。
不愿意继续叫“嫂嫂”,可是像幻境中那样叫她“桢桢”又太过唐突了,思来想去,最后低低唤了一声:“易姑娘……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不必客气。”
易桢慌乱地摆摆手,是推拒的意思,嘴上说:“别、别叫我易姑娘……”
完蛋,她怎么开始结巴了,纯情傻白甜和容易脸红是会互相传染的吗。
他们俩在树下相对而坐,一模一样地微微低着头,因为不同的原因而不太敢看对方。石桌上放着止血的药物,开了封,没用完,又合上了,空气中是淡淡的苦药气息。
杜常清不自觉回想起她脚腕上扣着脚镯铃铛一响一响的样子,倒宁愿看见她因为被抓住脚腕而活色生香瞪自己的模样,而不是如今这样生疏客气。
她嫁到姬家来的时候,穿的嫁衣就是凤尾裙,裙摆上都是小铃铛,一步一响。
仅仅是和想着的那个人坐得稍微近一些,都会勾起他连绵不断的回忆。
“那叫什么呢?”杜常清问。
易桢说让他暂时不要叫“易姑娘”,是因为李巘道长并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杜常清要是叫她“易姑娘”的话,要是让李巘道长听见了,他就知道自己没对他说实话了……
可是不叫“易姑娘”又叫什么呢?总不能继续叫“嫂嫂”吧。
易桢觉得心头一团乱麻,脑子里也没什么想法,昏招骤出:“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