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想说话,但是姬金吾忽然伸手过来,似乎是想要摸她的脸,她条件反射地去挡他的手臂,结果发现是万年青上垂下一只蜘蛛,想要停在她头发上,他伸手过来把那只蜘蛛赶跑了。
易桢一下子愣住了。
她刚才去挡他手臂的时候,绝对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仔细想想,应该是一块粗糙的麻布,环在手臂上,因为他外衣宽大,所以看不出来。
易桢懂了。
今天是她的“头七”,他作为丈夫在给她服丧。所以他身上的配饰全部卸了个干净。只怕他身上这件宽大的黑衣是特意找出来的,为的是不叫旁人看出端倪。
其实不叫旁人看出端倪,不服丧就可以了。
所以他刚才气成这样……是因为为她穿了一身齐衰(注1),甚至还在手臂上缠了白色麻布,但是却得知自己的妻子并没有死,腹中甚至还怀着别人的骨肉。
易桢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
但是姬金吾应该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不再等她的回答了,低声说:“不必说了,你走吧……你自己愿意便好。”
易桢眨了眨眼,明白自己绝不能点破他黑衣下穿着的东西,只是说:“你以前送我的东西我可以还给你……你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你报个价,我每年还你一点可不可以?”
她怕显得自己的心不诚,又加了一句:“我可以立真言咒。”
姬金吾笑了一下,看不出情绪,摇头道:“你我夫妻一场……虽说并无实情,但也不必如此。”
他独自走出去几步,不过从第三棵万年青走到第四棵万年青,忽然又回过头,问:“你一个人从颖川王那里逃出来,身上有钱用没有?”
他估计也明白人世苍茫,若是真心别过,以后也不去寻人,不出意外这便是最后一面了。可是最后一面也想不出什么刻骨铭心的话,只是忽然想到她没钱用的话,不好。
女孩子不要那么辛苦。他想这么说,又怕她再来一句“我愿意”,因此也不敢说了。
易桢说:“有。”
他匆匆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这话问的不好,也不继续说了,只是接着往前走去。
易桢本以为他会说些惑人的甜言蜜语,正如他以往会做的那样,谁知竟然并不,心底有些异样,又疑心是不是这人骗姑娘真心的新手段。
惊疑之间,忽然一眼瞥见道观墙内盛放的梅花,索性不再多想,跟着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巘见她一直发呆,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说:“慎求道观原先是民居。”
易桢也有心不去回想之前的事,搭话搭得很勤:“!我听你说过,好像是一对夫妻的故事,现在是要具体讲这个故事了吗?”
李巘说:“你要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讲。”
易桢:“说吧说吧,我想听。”
李巘说:“据说那个丈夫是个有名的浪荡子弟,名声很坏,机缘巧合娶到了一位出身很好的端庄小姐。”
李巘回想起自己在茶楼里听到的那个故事,当时说书的茶客是这么说的:
“那个丈夫爱自己的妻子爱到发疯,但是因为过往的坏名声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的爱意,不管他做什么,那位端庄的大小姐都不信他。丈夫想要一个孩子来证明妻子也是爱着自己的……”
李巘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那个丈夫喜欢种梅花和养鹤。后来妻子难产去世,他就把鹤放走,将房产送给了过路的道士。”
易桢:“没了?”这么短。
李巘:“没了。”
易桢试图找话说:“那个丈夫很爱那个妻子吧。不然妻子死后也不会散尽家财。”
李巘:“应该是。但是他不告诉他的妻子自己喜欢她。”
易桢不太喜欢这种有话不好好说的故事,吐槽道:“都是自己的妻子了,喜欢不能直接说出来吗。”
李巘说:“喜欢也不都是干净的。”也有很多畸形、压抑、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喜欢。
易桢还是不太喜欢这个故事:“那他又不说,留着种梅花的时候把自己的喜欢埋到土里去吗。”
李巘:“可能吧。”
第78章 一桩事先张扬的抢劫案
如何毁掉一具尸体。
平心而论,这件事对杨朱道人来说一点也不难。
难的是要合理地毁掉,让严加看管这具尸体的颖川王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良娣易白的事情经不住查。她原本仗着积年的宠爱和在府中的人脉肆无忌惮地撒谎作恶,深信只要遮掩得深就不会有人追她的责任。
杨朱真人觉得这人到底和小易不是一母所出。小易虽说胆子大莽得很,人又聪明机灵,但是心底还是秉持着非常朴素的善恶是非观念,为了晚上看怪谈帖子不心虚,坚决不去搞乱七八糟害人的事情。
哪像这位良娣,起死回生、换血续命的桥段也想得出来,胆大反应快和机灵全部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上。
但颖川王府到底是轩辕昂的府邸。他一叶障目不去查的时候也就罢了,真的要查怎么会查不出来。
因此这小半月颖川王府闹得厉害,越查抖出的事情越多,到最后虽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易桢才是当初救轩辕昂的恩人,但是轩辕昂只要不傻,就知道若不是易桢才是那个真的恩人,良娣易白根本没必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现在也只是看在决定性的证据还没找到,以及这么多年相伴的夫妻情谊上,暂且没有将良娣易白发配贱籍。
杨朱真人旁观了整场大戏。
杨朱真人虽然吃瓜,但也是有底线地吃瓜。比如轩辕昂和良娣易白吵着吵着,良娣易白就开始抓着轩辕昂的手去摸自己的心口,一边哭诉说她刺我两刀的时候我好痛啊,一边把轩辕昂往床上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