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显然,这对兄弟现在似乎并不在心平气和地聊些什么开心的话题。
他们应该是在吵架。
姬金吾面无表情,他手上还拿着把已经归鞘的刀,满手都是血,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听自己弟弟说话。
姬家那位弟弟是背对着她的,言辞有些激动:“你明明方才才答应过我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侍卫都不在身边,可能是知道要吵架了,先让外人离开,两个人私底下怎么吵都行,吵到兴头上再打一架。
姬金吾有些意外地看见了她。
察觉到自己兄长忽然挪开的视线,那位姬家弟弟也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
红衣美人披散着长发,神色惊慌,脸上粉黛淫淫,依稀有泪痕。她没穿外袍,身上只有一件素色红裳,甚至没穿鞋,素足玲珑,踩在木质地板上,仿佛晨零白露。
第22章 情蔽而愚
杜常清真的生气。
他不仅生气,他还害怕。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兄长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明明答应他要去好好休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转眼开个窗户就看见他站在风大的船头,一身都是血,整个人好像是从红莲业火地狱爬出来的。
那一身血泪像是落在肩上的落花,他实在是不忍心拂去,根本不管,很正常地在和人谈笑。
兄长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杜常清忧心忡忡,兄长这几年一直都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连轴转起来也没个停。
以前母亲还总责怪兄长没个定性,风月之地老有他的影子。这几年母亲早就不说他了,恨不得他再找以前的朋友出去玩两天,不要整天扑在公务上。
兄长应是应了,完全当耳边风——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没带变的。
杜常清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他去休息,让他别逼自己了。
等杜常清从书房里出去,噔噔噔下楼,恰好就在门口撞上了自己兄长。
兄长似乎不是很想看见他,眼神不由自主地闪躲了一下,不知是为了掩盖什么情绪,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
他老以为自己笑着就代表一切都好。
“兄长,你答应去休息一下的,”杜常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又要继续去工作。”
姬金吾试图辩解:“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就去休息。”
杜常清:“我看着你去,你不躺在床上我是不会走的。”
姬金吾:“……”
姬金吾示意自己的侍卫别跟着了,然后和杜常清一起往楼上走去。
这几个侍卫的修为都不如杜常清,见杜常清在,也没什么异议,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姬金吾:“我其实不困。”
杜常清真的对他这副“我没事不要在意不就是糟蹋自己身子死的早点嘛”的模样非常生气。
杜常清的语气忍不住有点重:“每天喝那么多提神的东西,怎么会困呢!这些事情没有必要的!”
他的脾气是很好的,几乎从来不和人发脾气,话一出口,姬金吾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们已经上了楼,站立的地方离易桢躺下的房间挺近,朱栏曲槛,穷极奢丽。
杜常清知道这就是自己兄长的审美,但是他气上来了,脱口就想说“这些身外之物一点也不重要,你不要那么看重,重要的是你的身体”,转念又想这毕竟是兄长为数不多喜欢做的事情,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自己把自己气得双眼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很生气地在盯着姬金吾。
姬金吾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下来了,他的表情冷下来之后,一身都是血,整个人的气场更加不对劲了,倒真像幽冥之客来访。
他只说了四个字:“情蔽而愚。”
愚蠢。
这话已经很重了,再加上他表情冰冷,素日以来作为兄长积累的威严在起作用,杜常清先是忍不住条件反射般颤了颤,然后才咬着牙反驳:“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更重要吗?”
姬金吾完全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些事情我不做,谁去做?”
杜常清:“……”
杜常清根本不会吵架,也没有和人吵过架,再加上兄长难得对他说了重话,现在不过是梗着一口气撑着,逻辑完全乱了:“你明明方才才答应我的……”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姬金吾忽然抬头看向了他身后。
杜常清在气头上,心情激荡,完全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连忙顺着兄长的视线看过去。
嫂嫂。
她总着红裳,杜常清还没见过她不穿红色的样子。他其实也没见过她几面。
阳城有首很有名的民间小调,叫《落叶哀蝉》,“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
他很久没听见过这曲子了,这一刻忽然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