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泰俊，不，是封泰学，因为“泰俊”和“太君”音节相近的缘故，一直以来都是江都保安团官兵打趣的对象，更因此得了个绰号“封太君”。封泰俊还是“白狗腿”身份的时候倒没觉得什么，现在成了光荣的“学兵”，他便觉得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刺耳，乃至于他连给自己起这个名的爷爷都怨上了。

栾清明有经验的，“封太君”出马，再严肃的气氛都会因此得到缓和，而且很容易就会引发集体性的哄然大笑。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点名“封太君”的时候很多人还没反应得过来，待封泰学一番自辩的话出口，众人登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正是栾清明想要的结果，他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微笑着道：“是，是，你叫封泰学，不叫‘封太君’，我现在知道了。说说吧，还记得狐司令的训话内容吗？”

众人再笑，而封泰学的脸则红得直逼猴子屁股。封泰学不满的瞪了栾清明一眼，然后道：“我当然记得，狐司令说了，论个头，我们里面最矮的都比小鬼子要高，所以没理由输给小鬼子。你们一定会说，我们的武器装备不如小鬼子。好，我现在给你们集体换装，换我们学兵军最新型的武器装备。我倒要看看，你们在对上小鬼子是狗熊还是英雄……”

学兵军重奖惩，三泰游击纵队屡建奇勋，以游击偏师三番五次的打败了所谓的皇军精锐，学兵军总司令部不仅给出丰厚的物质奖励，还将三泰游击纵队的待遇提升到正规军的级别。于是令江苏境内的其它派系的抗日游击武装感到眼红的事情发生了，三泰游击纵队名为游击武装，却享有正规军的待遇，不仅有不低的饷银拿，最关键的是全部学兵军制式武器，现在除了没有战车部队和重炮部队，其它武器装备都装备齐了。

酒壮怂人胆，江都游击大队的士兵们再怂，有学兵军制式武器装备撑腰，胆子也不禁肥了起来。封泰学刚开始复述狐十三的训话时语气还带着气愤，“狗熊还是英雄”出口，他的脸上泛上一层红光，声音也粗壮了不少。

等他说完，笑声没有了，栾清明看着他，脸色很肃穆，问道：“那么你以为自己是狗熊还是英雄呢？”

封泰学先是一怔，随即握紧拳头狠狠一挥，道：“老子已经当了两年狗熊了，早当够了，老子现在要当英雄！”

“好！有志气！”栾清明赞一声，然后扫视其他人大声说道：“封泰学当够狗熊了，现在要当英雄。你们呢？你们狗熊当够了没有？我告诉你们，老子反正是当够了，从此以后，老子要堂堂正正的做人，誓死不再做日本狗！兄弟们，我不知道你们听了兄弟部队的议论是何种感觉，反正我很不爽。我承认，老子当时加入江都保安团是鬼迷心窍，是数典忘祖之举，将是我人生当中最大的污点。但是我想说，这并不就意味着老子会一辈子当汉奸，会永远怕了小鬼子。不就是打鬼子嘛？小鬼子有啥了不起的？我们这一次就打一个漂亮的大胜仗给这些家伙看看。我们用事实说话，让他们知道，论打鬼子，我们原江都保安团的不比他们差……”

“老子也当够了！”

“当英雄不当狗熊！”

“干死小鬼子！”

“干他娘的！”

……

战前动员会召开得很成功，部队因此变得士气高昂，这让栾清明对接下来的战斗多了不少信心。

战斗打响的信号来自一颗反坦克雷的爆炸声，一辆日军装甲车在这声剧烈的爆炸声中被掀翻，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个鬼子战车兵的哀嚎声中，枪声和爆炸声雷鸣般响了起来。枪声清一色的卫青式和去病式，爆炸声则来自连环地雷。如果说开打之前嘶马游击中队和大桥游击中队的士兵们还多少有些紧张，显得自信心不足的话，枪声和爆炸声响起，成片的鬼子被炸飞射倒，他们的胆气登时壮了起来。

原来小鬼子这般好杀，原来他们也可以打得小鬼子鬼哭狼嚎！很多人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他们的眼睛登时变得炯炯有神，双手也更加有力了。

伏击一方越战越勇，田岛大队的鬼子兵则有点被打懵了。战前，虽然军团司令部有发放作战要义，提醒下面的部队他们的对手并不是普通的游击部队，但是却没有引起他们太多的重视。不论其它，单单“游击部队”的定义，也足以让他们有藐视对方的勇气。

既然是游击部队，那么勿论士兵素质，武器装备肯定不行，那么他们就只能采取游击战术。游击战术所能起的作用不过是滋扰而已——但是，这是滋扰吗？田岛益丰透过车窗玻璃看向前方密集的枪火，嘴里不禁泛起了一丝苦涩。

第2172章 狙击

二战进行到这个时候，主要参战国基本上都亮出了自家的自动武器。而不管日本人承认与否，卫青式突击步枪和去病式通用机枪在其中都占有一席之地。日本现在也有了自动武器，比如说十五式半自动步枪，但是与卫青式突击步枪相比，哪怕是十五式的发明者小泉敏一郎也不得不承认，性能和稳定性上十五式要逊上一筹。自动武器的出现让兵力优势不再是那么重要，同时，也增大先发制人一方的优势。如果栾清明他们现在使用的还是中正式或者三八大盖，那么此刻呈现在田岛面前的绝对是另外一番景象，田岛大队也不会在首轮打击下就伤亡这么多人。

“卧倒！”“杀给给！”日军中低层军官还是很给力的，他们及时的战术调整避免了出现更大的伤亡。不过和田岛一样，面对敌军强大的火力，他们开始怀疑自己遭遇的究竟是游击部队还是学兵军的正规武装——什么时候，游击队都开始拥有全部的自动武器了吗？

震惊还不止于这一点，一辆装甲车奉田岛的命令想要从左侧迂回解决掉那里的一个敌军机枪阵地，结果才刚刚从弹雨中突破，一枚火箭弹从一颗树后飞出来，准确的击中装甲车的左侧装甲，然后钻进了装甲车的里面。一团火光爆燃开来，“轰隆隆”的爆炸声中，这辆装甲车连同里面的载员随即被撕成了碎片。

这一幕景象让所有目睹到的小鬼子无不惊诧莫名然后胆战心惊——这款零式装甲车乃是日本三菱重工最新研发出来的新型战车，就田岛所掌握的资料，知道这种装甲车的正面和侧面装甲在五十米距离内能够抵御几乎所有的子弹。而在一百米以外也能抵挡37毫米口径的战防炮，而此时装甲车距离支那军的那个隐蔽火力点最少在两百米左右。那么，支那人究竟动用的何种武器，居然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将零式装甲车虐成这样。

田岛大队总共就三辆装甲车，一辆被反坦克雷掀翻被烧成了废铁，又一辆被支那军的新式武器摧毁，现在完好的就只剩下被田岛征做指挥车的这辆。田岛原本还想仗着零式装甲车皮厚耐打往前线靠拢一些用车载速射炮压制敌军重火力点的，此时却不敢轻动了。“尤腾，带你的人从左侧迂回，支那军那里的火力比较薄弱。”他通过对讲机对麾下的一个中队长下令，然后又下令通讯参谋给飞行第13师团求援，请求航空部队提供紧急战术指导：“告诉他们，我们遭到了支那人的主力部队。”

战斗打响五分钟左右，担任伏击主力的大桥游击中队便至少歼灭了百余个鬼子，这让栾清明高悬的心稳稳的落了下来。“小鬼子不过尔尔！”他心中这样想着，从通讯兵手上接过话麦，呼叫嘶马游击中队的中队长马成华，让他立刻率部增援上来。为稳妥起见，栾清明在制定战术的时候并没有将所有兵力全部投入伏击，而是在第一个伏击点后面大约两千米的地方设置了第二个伏击点，以保证在伏击不利的情况下能够保证部队安全的撤出。事实证明，他谨慎过了头，日军并不似他们想象中那么强大，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让预备部队投入战斗，开始力求作战效率。

田岛益丰看破的火力薄弱点正位于嘶马游击中队的伏击方向，于是，日军这边由中队长尤腾鸟取率领，学兵军这边由中队长马成华指挥，日军三百余人，学兵军五百余人，双方同时向主战场北边的一片田野扑了过去。

伏击战刚刚打响就取得不俗的成绩，这不仅让指挥官栾清明心中有了底，对游击学兵们也是实打实的激励。不管战前动员会上大家口号喊得如何山响，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因为长期担当“白狗腿”的原因，他们对于“太君”是有着先天性的畏惧心理的。而随着一个又一个鬼子在他们的枪口下哀嚎着倒下，他们的信心一点点的建立了起来。

“兄弟们！打得不错！”栾清明不时吆喝一声，声音响亮而清脆，透着强大的自信。

他的情绪感染了身边的士兵，部队里紧张肃杀的气氛登时为之一松，大家一边紧张的瞄准射击着，一边互相打听谁谁杀死了几个鬼子。封泰学是一个狙击手，他手上此时已经收入了三颗人头，其中包括一个军曹，这让他兴奋得难以自抑，在连续听了多人以骄傲的语气宣布自己打死了一个鬼子以后，他忍不住探出因地制宜设置的掩体嚷了一句：“才打死一个？老子干掉三个了！”

他这话才喊完，钢盔上嘣的一声响，他以为自己中弹了，全身不禁一激灵，身子下意识的就缩了回去。而下一刻，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钢盔飞过，让他吓出了一声冷汗。他以为连续遭到了两次点名射击，心中不禁大呼侥幸。这时，一声爆喝让他明白了，原来自己能够幸免于难不是侥幸，而是因为教官的及时提醒。

“‘封太君’，你想死啊！狙击手的注意要点！混蛋！”发出短促怒喝的乃是狐十三派驻到江都游击大队的狙击手教官张少勇。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直呼封泰学绰号而封泰学不敢反驳的。日军吃一堑长一智，在和学兵军的交锋中吃够了狙击战术的苦头以后也开始发展狙击手部队。比如说田岛大队中，日军就有一个狙击小队。狙击战术在敌我双方部队的发展，让狙击手之间的对抗变得频繁起来。于是狙击手的作用也因此有了新的定义，他们除了射杀有重要价值的敌方目标，再就是找到并杀死对方狙击手以保护已方重要的军事目标。

开局不错，无论是栾清明还是他麾下的原江都保安团的手下都自我感觉打得不错，不少人因此而感到沾沾自喜，以为他们已经具备与日军一较高下的实力了。他们却不知道，在张少勇眼中他们还差得远呢。伏击战属于主动进攻，在取得不错的开局以后应该发起冲锋从而扩大战果。但是栾清明在取得不错的开局以后却采取了守势，事实上等于拱手让出了之前因为发起突然袭击而建立起的优势，这让张少勇大摇其头感到十分不满。不过他只是一个少尉，而栾清明却是旅长，所以他不好直接向栾清明表达自己的不满。封泰学此时恰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违规举措，正好成了他宣泄的对象。

战斗进行到十分钟左右，田岛益丰也看出了敌军实战经验不足这一弱点，敌军放过了最佳的冲锋时机，等于给了他缓气的时间。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田岛大队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缓过神来。窥破这一点，田岛为向飞行第13师团请求紧急战术指导而感到羞愧，他一边下令部队做好反攻准备，等尤腾中队获得突破以后立刻重兵压上，同时谓身边的副官道：“看来对面的支那军真是游击队。”

他说这样的话源自这样的认知：游击队么，游而不击。对面的支那军显然缺少阵地战的经验，他们伏击已部的目的也就是伏击一下而已。

因为栾清明的“谦恭”——至少在小鬼子看来是这样，战斗开始变得有序起来。此时，张少勇和他率领的狙击部队的作用就凸显出来。双方各据一方展开对射，这最能体现士兵的战术素养和训练强度。栾清明部的战术素养和训练强度显然不如日军，毕竟他们加入三泰游击纵队才两个月不到，就是每天训练时间超过十个小时成果也有限，于是他这一方的伤亡徒然增大起来。身边不时有人倒下，而且每每都是头部中弹，这让部队中渐渐重新弥漫起恐慌的情绪。目睹此景栾清明不禁心急如焚，他忽然尴尬的发现，自己之前的断语“日军不过尔尔”下得太早了。

他开始以为是兵力不足的原因，毕竟，日军是一个大队，而他这里只有七百余人。于是他大声喊道：“兄弟们！稳住！嘶马游击中队已经支援上来了！”他这一喊话多少起了稳定军心的作用，不过想要逆转却远远不够，因为尤腾中队已经先一步抵达了伏击圈的薄弱火力点，并且对那里的几十个游击队士兵形成了火力压制。

关键时候，张少勇出手了。他先是一枪撂倒了尤腾，然后又击毙了一个尤腾中队的一个小队长，一下子造成了该部鬼子的指挥混乱，为已方赢得了宝贵的十分钟。十分钟过后，当尤腾中队重新组织起攻势的时候，马成华率嘶马游击中队已经成功的支援了上来。

至此，战斗开始进入胶着状态，而双方狙击手之间的对抗一下子变得火花四射，开始受到交战双方官兵的集体关注。

第2173章 初战过后

战斗开始走向另外一个极端——狙击手之间的较量考校的更多是对决双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个时候便能看出学兵军狙击手训练手法比日军训练手法的先进之处。张少勇就不说了，作为李广级狙击手，他不仅能够独当一面，而且已经具备左右一场小型战事结果的能力。刚才要不是他突然出手击毙了尤腾还有尤腾中队的一个小队长，现在栾清明部的防线已经被日军凿穿了。便是封泰学，才仅仅受过两个月不到狙击手训练的新人，一旦全身心投入战斗状态，也凸显出了不俗的战术素养。

狙击手之间的较量枪声响起的频率并不高，但是只要有枪声响起，那么就必然会见血。而十声枪响里面，最少有一半会带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敏捷的身手，灵敏的嗅觉，冷静的头脑，这是狙击手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而除此之外，区分一个优秀狙击手和一个普通狙击手的标准就在于他们的潜伏和把握机会的能力了。经过一开始的猛烈交火，双方试探出对方的底细以后，正面战场上的枪声反而变得稀疏起来。田岛在意识到了学兵军狙击手的犀利以后，下令进一步收缩防线，黏住敌军的同时但不再主动进攻。他奉命为主力开路，主要任务就是为了试探出三泰游击纵队的真实战力。而经过刚才的接触战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资料——三泰游击纵队武器装备不错，士兵素质也不差，但是却缺少打大型阵地战的经验。现在又要加上一条，狐十三对特种作战十分重视，该部的狙击手素质要比皇军搞一个档次。完成了最主要的任务，田岛便不想在这里牺牲太多的兵力，于是再回过头来寄希望于航空部队，希望能够借助航空部队击败当前的学兵军。

狙击手之间的较量，伤亡率最高的反而是机枪手或者军官。这本来就是狙击手营战争需要而生的先天性职责，当然了，因为对方也有狙击手存在，所以狙杀机枪手和军官等重要军事目标并不是易事，一个不好就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栾清明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指挥出现问题了，因为随着时间的延长，他们的主动权正在渐渐丧失。考虑到这只是日军的先锋部队，后面还有其主力，他便心生去意，知道再打下去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他倒也果决，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正要准备撤退，参谋长肖兵猫腰跑到他身边向他报告，称收到总指挥部的电报，日军设在扬州的机场放飞了大约一个中队的战机，打击目标很可能就是他们，让他们不要恋战立刻撤退。当下，栾清明再不犹豫，留下一个游击小队阻击日军可能发起的反攻，随即命令所部以中队为单位向江泰搭界地区撤退。

拥有地利优势总是占便宜的，栾清明部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的就撤出了战场，而等田岛反应过来的时候，阵地上已经只剩下了三十几个游击队员，而他们在确认主力部队已经撤出战场以后，立刻化整为零消失在广袤的田野中，这一场小型战事就此划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