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林建没有继续矫情，转身喊道：“林排长，你过来一下！”

林锋就趴在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邱林建喊话的时候，杨森他们看过去，然后便看见一个学兵身边的一蓬茅草忽然动了，茅草下到战壕，他们才发现那居然是个人。

林锋脸上涂着油彩，枪上、钢盔上还有身上皆覆盖着一层似茅草的伪装。他抱着自己的狙击枪猫腰跑过来，用因为油彩的衬托而显得特别灵动的眼睛看着邱林建问道：“邱营长，么事？”然后看见友安盛，他歪歪斜斜的敬了记军礼，也不说话就靠在了战壕壁上。

见他目不斜视好像没看见杨森和自己似的，张灵甫心中瞬间作出判断：好一个骄兵！林锋嘴里喊着邱营长，语气却不带一丝恭敬，联想到他不过是一个排长，张灵甫更加坚定了这个判断，不禁饶有兴致的看着邱林建，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怒意。让他吃惊的是邱林建居然陪着笑将杨森和自己等人介绍给林锋，称他们是友军的客人，然后介绍林锋道：“我们团狙击排的排长，长孙晟级狙击手……”

杨森不等他把话说完，用川调对林锋说道：“长孙晟级是贵军狙击手的最佳荣誉称号吧？硬是要得！”说着解下自己的配枪递给他道：“名枪赠英雄，我类把枪虽然算不得名枪，但是已经伴随我十余年了，和我感情很深，我现在送给你。多杀鬼子，给我们川军长脸。”

杨森的手下一脸羡慕，邱林建面带笑容，张灵甫则有些意外的看了杨森一眼，心中暗忖：不愧是混过袍哥的，这收拢人心的本事一等一的。林锋的表现却让杨森有点失望，他大咧咧的接过那把枪就往武装带里面一别，然后向杨森敬了记军礼道：“杨司令，谢了！”然后他对邱林建道：“邱营长，没事我先走了，刚刚有点手感，不想放跑了。”

杨森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看，他的手下有人低声怪语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张灵甫却对学兵军更好奇了，低级军官轻慢上峰，这在中国军队中非常少见，可看邱林建的样子好像浑然不当一回事，那么他们是如何凝聚人心保持战令的统一的呢？“林排长，能冒昧问一句你现在杀死多少鬼子了吗？”他看着林锋问道。

林锋脱口说道：“六十七，我的目标是一个中队。”

“六十七？”听见这个数字杨森注意力被转移了，不禁深深的看了林锋一眼。

友安盛这时说道：“林排长，把你的枪给杨司令看看。”

林锋狐疑的看了友安盛一眼，稍稍愣了下将枪递给了杨森。

杨森接过枪立刻感觉到了这支枪的与众不同之处，在手上颠了颠道：“怕有十八斤。”

林锋黑白分明的眸中有一丝诧异闪过，赞道：“杨司令好眼力，这枪空重八点四三五千克，配上五发子弹，差不多十八斤。”

杨森的右手掌在枪托上摩挲了两下，感觉到一丝异常，低头去看，便看见枪托上刻着不少“正”字。他数了数，一共十三个“正”再加一个只写了两笔的，立马明白了其用途，微笑着问道：“你们每个人都会将杀敌数刻在枪上吗？”

“这是他们狙击手的专利，当然，如果其他人杀敌数超过十个的话，也配享有这种殊荣。”友安盛解释道：“我们总司令说了，等把小日本打败了，只要杀敌数超过一百的，他们的枪都会成为军事博物馆的收藏品。届时，他还会请专门的匠人为他们在枪上打造一块荣誉铭牌，政府和军事博物馆也会对枪和他的主人建立档案资料。”

众人听得若有所思，杨森忖道：世人都传欧阳云如何擅于收拢人心，现在看来传言不假，区区一个虚名而已，就能让将士们竞相卖命，学兵军能发展到如今规模，看来不是偶然的。

杨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灵甫的想法则比较正面：军人视荣誉为生命，显然，用荣誉手段要比金钱手段更能激励士气，而且能够促成手下正当竞争，欧阳云真乃奇人也！

双方狙击手之间的较量还在继续，杨森等人的出现也终于引起了日军的注意。枪术狙击之外，学兵军又发明了迫击炮狙击战术，而随着日军与学兵军交手次数增多，这种战术也被他们学了去。

“杨司令，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友安盛正在劝说杨森等人撤到后面去，忽然对面日军阵地上传来了沉闷的榴弹发射声。邱林建一听脸色都绿了，喊着：“趴下！保护杨司令和友主任！”然后不管不顾的扑向杨森，将他扑倒在地，并死死的压了上去。榴弹的尖啸声响起，附近的学兵和杨森的手下也反应过来。张灵甫飞扑出去，然后抱头趴在地上。友安盛则被两个学兵摁在了身下。

第2061章 挑战狼牙

爆炸响响了起来，不是一声，而是连续三声。日军战术是陈旧，还停留在一战时代，但是其士兵素质比之学兵军却不遑多让。而且，日本人一旦抛弃狂妄，重新拾回卑怯，其超强的学习消化能力便重新回归。先后三枚榴弹，落点被精确的控制在十米范围内，虽然只有一枚砸进了战壕里，但是却也给邱林建的三营造成了很大的伤亡。覆盖在人堆最上面的学兵无一幸免，四死一伤。邱林建身上被一个学兵覆盖住，爆炸声刚刚停止，他便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进了自己的脖颈，他伸手一摸，感觉到身上的学兵已经动不了了，悲愤的大叫一声，然后躬身爬起来，拉起杨森就跑。“跑，跑！”他嘶声喊道。

学兵军的狙击炮手立刻给予了还击，不过小鬼子也精明，立刻就转移了。枪炮声忽然变得激烈起来，杨森被邱林建拽着飞奔，跑进一道交通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跑不动了，邱，邱营长，对不起！”

其他人相继被学兵们掩护着撤了过来，友安盛眉头紧蹙，对邱林建道：“邱营长，我的错，我会向副军长报告的，你回去继续指挥战斗。”

邱林建忽然梗起了脖子朝着他吼道：“友主任，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打仗不是儿戏，格老子的！兄弟们，走！”

邱林建带人走了，杨森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对友安盛道：“友主任，对不起，拖累贵军了。”

“这叫以下犯上吧？学兵军的军纪真不敢恭维？”有人阴阳怪气的道。

友安盛听见不干了，他正视对方认真说道：“这位将军，您错了。这不叫以上犯上，而是坚决贯彻战场纪律。我前面就说过，按照我们的规定，我们不应该出现在战场。而且，在我们学兵军，士兵与军官拥有相同的人格，有所不同那也是分工不同。”

“这不是共产党那一套吗？”那人不屑道。

“不一样。”张灵甫忽然接话道：“共产党那里，下级对上级是必须坚决服从的。友主任，我有一点疑问，贵军如此重视人权，军官的权威如何保证？”

友安盛淡淡的笑了，反问：“张少校，您从哪一点看出我们的军官不具备权威的？我军的权威在于专业性。饶副军长命令学三十一旅和学三十二旅还有福警四旅对第40师团发动进攻，他们又将作战任务下派，您看到我们的学兵有退缩吗？如果我们真没权威的话，刚才诸位当难以全身而退吧？”

张灵甫若有所思不说话了。

杨森道：“友主任，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里对阵亡的将士表示哀悼。”然后他转对手下人道：“诸位，前线也看过了，我们这就去找弼臣告辞。”

张灵甫一听急了，道：“司令，我们不观摩狼牙的突袭了？”

杨森闻言心中一动，看向友安盛。

友安盛笑：“我可没有逐客的意思，只是不想诸位有生命危险而已。杨司令，诸位，请随我去指挥部吧！狼牙突袭会在晚上行动，届时我们一起敬候捷报。”

“友主任对狼牙很有信心？”张灵甫问道。

“这是当然，日军先后组建了雄风和大和魂两支特种部队和我们的狼牙对抗，但迄今为止都是大败亏输。我的信心源于他们骄人的战绩。”

“我还有一点看不明白，在贵军中，类似狙击手等特殊兵种，士兵的待遇似乎和普通部队不一样。”张灵甫有挑起一个话题。

“我们学兵军以抗日为己任，谁更能杀鬼子自然能够获得更多的尊重。”友安盛道：“换句话说，他们有骄傲的资本。”

“这也是贵军比较骄傲的原因吧？”

友安盛看着张灵甫，没发现他眼眸中有什么杂质，点头道：“是的，我为自己是一名学兵而自豪。我们学兵军特区的所有人也以我们为荣！我想，将来所有中国人都会以我们为荣！”

友安盛自出现始，一直表现得很儒雅，甚至有一点懦弱，然而他说这番话的眼睛里却泛着自豪的光彩，这让杨森等人不禁对他收起了轻视之心。而不管他们承认与否，事实是——学兵军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围绕着南昌城的战斗，白天就这种姿态了。双方士兵一方据守战壕，一方据守南昌古城墙展开对射，狙击手们成了最活跃的人。

天色暗下来以后，在用过学兵军的作战餐以后，杨森他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狼牙。

学兵军的特色，旦有大规模战事必有狼牙随军。他们很多时候其实并没有出战的机会，但是一旦出手，那么必然会成为左右战事结果的决定性力量。

随饶国华出征的狼牙一共半个中队，其中两个小队被饶国华派给了刘雨卿，一个小队早早的就去了赣江西岸，现在还在饶国华身边的只剩两个小队。包括中队长蒙辛安在内，一共十五名狼牙，每个人脸上都涂着土黄色打底的油彩，其中四人和林锋一样的装束，不同的是，站得比较靠后的两人手上的枪要比林锋的那支更长更复杂。就着南昌地形沙盘，蒙辛安当着杨森等人的面指出了他们的突袭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