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距离学兵军江滩聚集地东面大约六百米的一处庄稼地里,前原晟敏向条塚义男建议道:“师团长,现在看来,支那人南岸并没有驻扎炮兵部队。那么,这支学兵军的规模应该是一个旅。阁下,您看我们是不是给支那人保留将北岸部队救回去的希望,只出动我们第10联队进攻。以我对学兵军的了解,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只有一个联队兵力的话,一定出出兵救援的,届时,我们全体出动,就能完歼该部学兵军。”
前原晟敏的这番话,其实别有用心。在他看来,在没有炮兵支援,过来多少人都是送死的情况下,不管南岸还有多少学兵军,都不可能继续渡江了。这也就意味着,第10师团最终能够取得的战果就只有北岸的这些学兵了。那么,与其众人分享这点果实,倒不如让自己独吞了。
不知道条塚义男是不是觉得他说得有理,或者听出了其画外音而想成全他,在思考了两分钟以后,条塚说道:“可以试着这么做,经过刚才一番炮击,支那人就剩下一个团左右了,他们又没有工事可守,便是围歼,你们一个联队也够了。司令官那里,我去说明。”
前原大喜:“阁下,那就麻烦了!”
条塚朝他笑笑,随即在一队宪兵的护送下,寻西尾寿造去了。
炮击并没有无休无止,这让钱双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并不怕死,事实上,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以后,学兵们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在摆脱了对死亡的恐惧以后,他们以连为单位潜伏在冰冷的水里,每个人满心想的都是要痛击这股敌人,好给牺牲的战友报仇。
连续两颗照明弹升上天空,随着一颗红色的信号弹从西面升上天空,下一刻,东面传来了喊杀声还有机枪的密集枪声——敌人终于出现了,居然是日本人,在确认了敌人的身份还有数量以后,南岸的叶肇心神稍微一松——虽然不知道这支日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既然不是中央军或者其它派系的国军,而且只有一个联队的规模,那么,就痛快淋漓的打吧!血债血来尝,小鬼子在偷袭的那一刻,可曾想到,从此刻起,他们就将陷入学兵军的猛烈报复!丢他老母,一个联队也敢偷袭老子一个旅,小鬼子越来越胆大了,他们难道忘记南京会战的教训了?叶肇理所当然如此怒气冲天的想着,并没有意识到,北岸,一个日本人别有用心编织出的陷阱正在等待着自己。
北岸,当小鬼子特有的军装服色出现在钱双林等人眼中的时候,他们停止了咬牙切齿,一个个打点起精神,将全副身心投入到了即将打响的战斗中。
很奇怪的心理,虽然刚刚的炮袭让他们损失惨重,但是在发现敌人是日本人以后,学兵们没有为之吓倒,也没有继续自慰式的诅骂——一种优越感迅速填满他们的心房,他们现在想得更多的是自己能够杀死多少鬼子,要杀死多少鬼子才算是为战友们报了仇。上至钱双林,下至新兵蛋子,他们浑然没有意识到敌人是己方的好几倍,自己可能在这场战斗中死亡,好像和日本人打仗他们就能稳赢一样。
“丢他老母,居然是小鬼子!”木筏上,高永祥将木板交给它的主人,站起来看着正在猫腰挺进的鬼子兵,双手叉腰冷笑起来。
“狗日的小鬼子居然敢偷袭我们!他娘的,这帮鬼子全该死!”
“兄弟们,使劲划啊!可不能让战功全被北岸的兄弟拿了!”
……不愧是一个师的战友,这北岸的学兵和木筏上的学兵们居然心有灵犀,连所思所想居然都是一种模式。
唯一感到忧虑的是江宏明。或许因为亲自上战场的机会比较少,或许是因为没有参加过南京会战,日军兵力上的暂时性优势,让他十分为北岸的官兵们担心。他对叶肇说道:“或许你是对的,就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我们过去。”
叶肇对之却信心十足,他恶狠狠的说道:“一定可以的,丢他老母,老子这一次要让小鬼子偷鸡不着蚀把米。丢他老母,以为自己的队伍好欺负,老子这一次要把他们的屎尿都打出来!”
叶肇是动了真怒了。而这怒气究竟是针对谁的,他的心中却有点迷糊——指挥部提供的情报,以及侦察兵侦获的情报都显示对岸没有日军,但是现在,偏偏有这么一支日军冒了出来。最可恨的是,居然还打了自己一个偷袭!
北岸,一棵杨树下,西尾寿造听取了条塚义男的汇报以后,他看着黑漆漆的南岸说道:“前原的分析很有道理,也不愧是一个诱敌良计。以我对学兵军的了解,秉承欧阳云的风格,学兵军的军官们大都十分护短,他们一旦发现我军只有一个联队的话,一定会出动所有的军队予以救援的。呵呵,本来还对只能歼灭这么一点敌人感到遗憾呢,如此一来,我们当可以全歼这部学兵!此战如果成功,前原的功劳当居首位!”
“阁下英明!也只有在阁下的指挥下,前原才能发挥出全部的能力!”
“哈哈!”享受着条塚拍过来的马屁,西尾哈哈大笑,一时得意之极。
第956章 马当战役(三十二)
“打!”钱双林一声暴喝,卫青式突击步特有的枪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十余个鬼子登时被弹雨扫倒。稍后,几团火球在日军散兵阵列中炸开,几条土黄色的人影被气浪抛上半空,下一刻化作残破的身体和血雨落下。
钱双林身边聚集的士兵最多,照明弹的照耀下,看见这里绿朦朦的一片,前原晟敏理所当然的将主攻方向指向了这里。
学兵们很多人身体还在江水里,而在岸上的距离江水最多也只有咫尺。沙滩柔软,学兵们用铁锹随便整两下,一个单兵坑就可以用了。三百余学兵们趴在沙土里,无惧渗出来的江水将自己浸泡,他们瞄准着冲上来的鬼子猛烈开火,不少人因为长时间的趴着,双腿都因此麻木了。
战斗并没有像前原晟敏预料中的那样呈一面倒之势。本来他还想着要略微保守一点,不要一次就将对面的学兵给全歼了,破坏了诱敌大计呢。然而,从接近对方“阵地”一百五十米开始,他却惊讶的发现前进变得艰难起来,第10联队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几条战士的生命。刚才被迫击炮齐射打得鸡飞狗跳的学兵们,此刻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不过,前原也没有因此特别在意,他还有余暇心情想道:“学兵军对决皇军总能避免溃败,看来还是有一定真本事的。也好,不如此,怎能体现出这场战斗的艰苦卓绝呢?”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他并没有因为不对损失惨重而感到担忧,相反,他的斗志被最大限度的激发出来,站在队伍后列,他挥舞着指挥刀喊道:“填上去,填上去,保持威压!我们要让对面的支那人惶惶不可终日!明年今日,将是他们的祭日!”
学兵们的激烈反抗,也激起了鬼子士兵心头的戾气,在他们想来,这帮支那人被刚才的炮击已经打得奄奄一息了,现在的抵抗虽然激烈,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他们齐声喊道:“吼!”不顾前面有人不是倒下,持续的冲了上去。
“狗日的,来吧!爷爷送你们见阎王!”机枪手王一大声咆哮着,手上的机枪不停喷吐着火舌,在他枪口所指之处,五六个鬼子秋后稻草一样被放倒。
“轰!”忽然,一枚榴弹呼啸着而来,随即在他身后爆炸,水花四溅中,他只觉得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然后,力气飞速的流失着,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狗日的,老子才杀这几个鬼子!”他深深的吸口气,如此羞愧的想着,忽然,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端着机枪冲着鬼子阵列就是一阵猛烈的扫射。再次放倒了两个鬼子,他的枪口忽然不可抑止的抬高了。下一刻,机枪从他手上掉落,他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胸口,再次骂出一句“狗日的”,随即扑倒在地上。
“老王!”副射手土条爆吼一声扑了过来,接了住王一的身体。他将王一抱在怀里,伸手到他的鼻下,没有感觉到气息,看着他那双犹自瞪得溜圆的双眼,再次爆吼:“丢他老母,小鬼子,统统该死!”
牺牲随时都在发生着,日军的掷弹筒取代迫击炮成了日军又一大杀器,短短五分钟,倒在掷弹筒下的学兵最少有五十人。
学兵军的制式装备里也有掷弹筒,而且是功效比日本人更好的那种,可是因为地形的原因,这些掷弹筒却没有用武之地。
“兄弟们,我们没有退路了!与其跳到江里喂鱼,不如多杀两个鬼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丢他老母,谁要是一个鬼子都没杀到就光荣掉,老子到了阴间都要对着他的脸吐吐沫!”钱双林浑身浴血,他身上的伤口不下十处,然而,这些伤没有让他丧失斗志,反而激发了他身体里原始的野性。
学兵军这个大家庭里,从来就不乏传奇人物。钱双林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团长,但是因为其悍匪出身,是李汉魂亲自出面才救下他一条命,所以在学十二师,他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此刻,他脸上的横肉伴随着他的吼声跳动着,神情看上去很有些狰狞,而他受伤的那支突击步,枪口就好像毒蛇的舌信一样,方向所指之处,必然有鬼子倒伏。他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对着鬼子点射,而神奇的是,开战一刻钟左右的,愣是没有子弹直接将他带走。
战斗进行到第四十分钟左右,前原晟敏如愿以偿,江边,果然出现了来自对岸的学兵军援军——高永祥率领的第三梯队赶到了。
前原晟敏的诱敌之策见效了!本来,他该为自己的神机妙算感到高兴,然而,高永祥他们特别的出现方式,带给前原晟敏的却是别具一格的惊喜。
不时升起的照明弹还有间或爆炸发出的光亮将整个战场照得几乎亮如白昼。高永祥将战场情势尽收眼底以后,并没有急着在钱双林他们身后登陆,而是将登陆地点选在了距离他们大约一千米左右的东方。而那里,现在正是第10联队的侧翼和后方。
将近八百个学兵在高永祥的带领下,静静的潜进到了距离第10联队左后列大约两百米的地方,然后,高永祥一挥手,战士们跑步冲进,毫无预兆的就发动了突袭。
前原晟敏此时的全部心神都投注在正面战场上,根本没有意识到后面出现了敌人。这场战斗太出乎他的预料了,本来以为一面倒的现象没有出现不说,区区一个团兵力的学兵,居然给第10联队造成了如此大的伤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他转眼四顾,忽然发现己方阵亡士兵已经达到一个大队规模的时候,他眨巴着眼睛,有些懵懂了——这些学兵前后表现判若两人哪——他们在迫击炮齐射中表现得那么的不堪,为什么一打阵地战,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第957章 马当战役(三十三)
前原在第10联队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在他看来,第10联队的战斗力在皇军体系,即使排不上前三也绝对能进前五。战斗力如此强大的第10联队,面对兵力只有自身五分之一的学兵,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好像刚刚加入军队的菜鸟一样,貌似不会打仗了呢?五千人打一千人,还在武器占优的情况下,虽然说为了诱敌,他有意识的放缓了进攻节奏,但是,这兵力优势摆在这里,战斗又仅仅只有四十分钟左右,己方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伤亡呢?如果不是己方偷袭成功,如果不是有之前的迫击炮齐射,如果对面是和自己数量相当的学兵军……他这样想着,忽然不寒而栗。
士气也好、战斗意志也好,这些和体力还有战场态势都是息息相关的。经过四十分钟左右的战斗,交战双方官兵体力损耗都很大。仗打了四十分钟左右,第10联队死了大概一个大队的鬼子,而学兵军这边,仅余的千多人少了一半多。现在,还在钱双林身边坚持战斗的学兵,不过四百多人。
将近七百学兵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江水,而他们死战不退的战斗意志则给了日军极大的震撼。
迫击炮齐射带给他们的兴奋已经随着时间还有汗水流逝光了,小鬼子们忽然发现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的时候,他们的脚上好像带了镣铐一样变得沉重起来。
有悖常理啊,那种战损超过三成就会全军溃败,甚至这边大炮一轰,对面就会撒丫子逃跑的景象没有出现。明明,己方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将所有学兵悉数歼灭,但是,便在距离对方简陋阵地前大约五十米的地方,他们却愣是冲不过去。
很多日军士兵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很想响应军官们的呼吁,一鼓作气的完灭对面的学兵,但是,却愣是无法再突进一步。
其实也不是完全突破不了,只要前原舍得付出巨大的伤亡,嗯,至多再死一千人吧,他们肯定能够将残余的学兵完全干掉。不过,别说第10联队士气已疲,便是前原本人也没有那个魄力。况且,此战还只是诱敌,那么,死战的话可就殊为不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