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箐村兵不血刃拿下九江以后，不仅在106师团的个人威望达到了顶峰，而且一定程度上恢复了106师团对学兵军时的信心。中岛箐村虽然对湖口战役的困难有了心理准备，不过他还是相当期望在自己的英明领导之下，能够在较短时间内拿下湖口，从而帮助冈村宁次将马当战役的主动权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正因为期望很高，所以虽然时间上稍显仓促，中岛还是竭尽所能的充分准备。而近百条船，便是中岛所部刮遍了九江市郊所征集到的。中岛治军很严，106师团在他到来以后，军纪已经有所整改，不过，大和民族的天性，注定了这些在国内卑微的鬼子一旦逮到作威作福的机会，那就会变本加厉的宣泄自己的兽性。本来，中岛下达的命令只是征集渔船，但是下面的鬼子执行的时候却任意胡作非为，使得九江各地不知道多少渔民家庭就此家破人亡。

123团之前组织的迫击炮连射，打沉了不下二十艘渔船，在后面的交手中，又有好几条因为受子弹太多而出现破损，也是不能用了。山池垣出征之前立下了军令状，不成功则成仁，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成仁的把握似乎更大一些。不过即使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果决的下令船队返航，单单从这方面来看，山池垣似乎蛮有大局观的。当然了，因为就目前情况来看，他这一仗已经败定了，所以也不避免存在这种可能，已经穷途末路的他是准备搭上剩下的一千五百余日军，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了。

船队返航，自然引起了鬼子们的慌乱，而面对山池垣亲自指挥的荷枪实弹的宪兵队，他们只能依旧面朝石钟山，在密集的弹雨中苟延残喘。

时间到了正午，此刻如果从空中鸟瞰石钟山阵地，便会看到如下景象——水地交接之处硝烟滚滚，血雾弥漫。黄色的人群——那是足足一千五百余日军被迷彩色人群——也就七百多学兵压缩在大约五百米长、五十米宽的江滩上，愣是难做寸进。自动武器集中起来使用的威力再一次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日军空有兵力上的优势却无法展开，山池垣看着阵地前面倒下的穿着土黄色军服，戴着网格头盔的士兵尸体，好几次想要下令绝地反击，但是却终究没能挥下手去。说起来，他从军也有十几年，不过，却似乎第一次经历如此严峻的场面。战争的残酷在此时向他完全打开了，他的眼皮子猛跳个不停，嘴巴翕动着，愣是没能发布一点点有效的战术命令。

对岸的中岛箐村在观望了五分钟以后，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望远镜。

“阁下，您看？”参谋长秋山义隆小心翼翼的问道。

秋山义隆幸运的没有被降职也没有被召回国内问责，一方面是因为日军不太重视参谋的作用（这从日军一线部队参谋长的军衔上可以明显的看出来），另一方面则因为中岛箐村的保举。中岛箐村孤身来到106师团，肯定需要原军官团队的支持，而职务够高，但是威望不足的秋山义隆自然是合适的人选。

“让饭岛爱大佐做准备吧！”

饭岛爱一郎是106重炮联队的联队长，中岛下这个命令，那是准备对石钟山前线阵地做无差别炮击了。

秋山义隆吃了一惊。对买呢江滩上，可是还有将近两千的皇军呢，此刻开炮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将要做学兵军的陪葬？不过他没敢反驳，只是问道：“是要进行无差别炮击吗？”

中岛咬着牙，恶狠狠的说：“是的。”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这个责任由我承担。”

“阁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您的下属，一切都唯您马首是瞻——”

“不要说了，你看看雁列山方向。”

秋山义隆举起了望远镜，然后便明白了中岛的决断。雁列山方向，大约千余人的学兵军正在向石钟山前进，他们距离石钟山本来就近，现在距离已经不足一公里了。可以想见的，一旦他们加入石钟山守军的行列，接下来，江滩上的皇军必然会遭到灭顶打击。不过这对于106师团也是个机会，只要抓住机会进行无差别炮击的话，那么，石钟山还有雁列山守军也就完了。整个湖口才一个旅的守军，一下子没了两个团，那么接下来，他们的进攻可就容易得多了。以一千五的皇军换取两千学兵，秋山义隆认为还是值得的。他在南京会战的时候已经见识到了学兵军的厉害，在他心目中，这是一支丝毫不亚于皇军的部队，那么，那江滩上的一千五百余官兵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石钟山前线阵地上，吴刚正在调整着部队的攻略，他拿着一只扩音器大声喊着：“机枪连，从二组开始，依次装弹修整——对，保持火力压制——大姜，让兄弟们把身姿放低一点，对，小鬼子的枪法很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再逼近一点，手榴弹伺候！”

仗打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技术性可言了，对于战士们来说，即使是新兵蛋子，在杀了第一个鬼子以后，杀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例行工作了。王金宇开市以后，因为堂兄的牺牲，心中憋了一股邪气，出枪奇准，他将机枪当步枪使用打着点射，扣动两三次扳机就能消灭一个鬼子。他表现最为出色的一次，是一颗子弹灭掉了两个鬼子，其中一个还是军官。那个鬼子少尉没有戴头盔，结果被他逮到空子，一个短点射，三颗子弹打了一条直线，直接将那个少尉的头打穿了，然后最后的一颗子弹从那个血肉孔洞中穿过，带着少尉的血肉，直接钻进了后面一个鬼子的面门。

伤亡也开始变得频繁，距离太近了，对面的鬼子不乏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无视瓢泼般的弹雨，寻找机会射击，往往宁愿挨上几颗子弹也要打出一枪，而他们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给123师造成了一定的伤亡，这也是吴刚要求冲锋步兵将身姿放低的原因。

孟开兰带着122团从雁列山支援过来，眼见着前线战场就到了，他福至心灵没有下令加速前进，反而摆手让部队停下了。他对122团的团长于梁说道：“不对头！”

于梁看着他。123团的兄弟在前面大开杀戒，122团的学兵们都红了眼。小鬼子就好像稻草人一样的从对面送上来，这是多好的歼敌立功机会啊。

孟开兰问道：“如果你是中岛箐村，眼见敌人正在屠杀自己的士兵，而自己还有大把的兵力没有投出，你会怎么办？”

于梁楞了一下，想了想这才说道：“肯定要支援了，怎么也要将这部分人捞出来才行啊。”这话说完，他想通了，说道：“旅座，你的意思，日本人还有后手？”

“肯定的，只是我现在还想不到，他们究竟还留了什么后手。让兄弟们先停下，找地方隐蔽好，我们还是问问对岸的侦察兵吧。”

早在中岛夺取九江之前，应欧阳云的要求，学十二师就向九江派出了侦察部队。这些侦察兵们在九江被攻取以后就进入了地下状态，此时，正是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有步话机就是好啊，孟开兰通过步话机很快联系上了叶肇，他正要说出自己的担心，叶肇却率先开口了：“开兰，你们现在到哪里了？距离石钟山前线还有多远？”

“还有一公里左右！”

“赶快撤退！刚才冯雪海传回电报，日军的炮兵部队进行完火力准备以后并没有转移多远，我担心日本人可能要搞无差别炮击——你们就地隐蔽，只要能保证及时对石钟山展开救援就够了，不要急着加入战场。123团那里，我已经去电话了，让吴刚做好相应防护工作——小鬼子人数比我们多得多，他们想拼命，我们可没本钱奉陪——记住，总司令给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的防守住湖口，所以，无益于这个战略目的行为，我们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再执行——明白？”

于梁就凑在旁边，听完这话，两个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后怕，然后同时轻呼出一口气。孟开兰赶紧说道：“明白！师座，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了！”

与孟开兰还有于梁的反应不同，吴刚接到叶肇的电话，让他散开阵形不要压迫日军太紧以防备丧心病狂的鬼子搞无差别炮击，他很不理解。

在他看来，近在咫尺江滩上的鬼子覆灭就在眼前，此时让他们停止进攻而疏散阵形，无疑就是给这些鬼子水遁的机会。姜有为获悉这个命令以后，当场就吵嚷道：“师座糊涂，就是小鬼子搞无差别炮击又怎么样？小鬼子比我们人多了去了，我们这点人要是能将江滩上的鬼子换完，那也是划算的。”不过，学兵军军纪很严，在战场上，除非极度不合理的威胁到本部队生存的命令，下级必须完全服从上级，所以，他虽然想不通，却依旧只能按照命令执行。

第919章 登陆防守战（五）

叶肇的命令被逐级传达下去，军官们还好，他们已经习惯了完全服从，而士兵们的反应可就大了，特别以王金宇为首的一帮技战术水平比较高，歼灭的鬼子比较多的兵尖子，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师部为什么要下这种示敌以弱的命令。

王金宇当时就对向自己下令的班长说道：“这是谁下的狗屁命令？小鬼子都覆灭在即了，居然要停止进攻，这不是于敌逃生的机会吗？不行，我不能接受！”

“这是命令！”班长只能如此作答。

王金宇一屁股坐下了，他将机枪抱在怀里，想起了王金峰，眼中便有了泪水，他嘶吼道：“不行，我要为二哥报仇。班长，我二哥死了你知道吗？我二哥死了！”

王金峰曾经是班长手底下的尖兵，他同样感到很难过，他凑近去拍拍王金宇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金峰的牺牲，我也很难过。但这就是战争，今天是金峰，下一次就会轮到你我。正因为金峰已经牺牲了，所以你要更加的保重，因为你要帮金峰完成他那一份杀敌任务。怎么？你是胆怯了，怕完不成双份任务吗？”

“哈，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王金宇大声吼道，忽然，他领悟到了班长的苦心。脸上登时涨得通红，摇摇头轻声说：“班长，我坚决执行命令。”

123团的战士们最终还是忠实的执行了师部的命令，而对岸，中岛箐村看到了这番变化以后，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学兵军战力之强，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迫击炮什么的就不说了，可虑的是人手一支的连发步枪。106师团作为特设师团，和常备甲种师团相比，兵力和装备上都有很大的差距，最明显的是重炮的数量。二次长城抗战的时候，日军和学兵军交手过程中，被学兵军的重炮打得印象深刻，自此以后，日军甲种师团旅团级的炮兵就全数变为重炮了。日本本国资源有限，而朝鲜又同样的贫瘠。中国东北倒是出产丰富，可是因为经营的时间还不长，加上东北义勇军等抗日武装的存在，日本人尚不能肆无忌惮的开采，所以在一些重型武器的装备上依旧必须有所侧重，而无法做到和学兵军这样基本上一碗水端平。这也是106师团为什么只有一个联队重炮的原因。中岛箐村认真分析过学兵军的战术，知道欧阳云其人喜欢搞大炮战术。要想对付大炮战术，目前只有两种手段，要不依赖航空兵，要不就是以炮制炮。安庆机场被捣毁，让日军的空中优势荡然无存，这种情况下，中岛不得不特别宝贝手中的重炮，当他发现对面的学兵军忽然做出了预防炮袭的举措，担心对方还埋伏有重炮等着已方重炮先亮出方位，反而犹豫起来。

另一个原因，对岸毕竟还有一千五百余皇军，虽然在中岛看来，这些人就是换一个团的学兵那也是划算的，但是此刻，在可能加上重炮联队的情况下，他却觉得不合算了。有一点毫无疑问，这个时候发动炮袭，肯定能够将石钟山守军完全歼灭，甚至还能将雁列山学兵顺带的灭掉大半，可是，一旦重炮联队因此被学兵军的炮兵判断出方位并摧毁之，那他真要欲哭无泪了。可是，不进行炮击的话，山池垣他们就等于被放逐了，在学兵军的优势火力下，中岛不敢相信他们还能翻盘。

歼灭战还是如期打响了，让中岛悔恨万分的是，123团居然再次动用了迫击炮战术。学兵军的迫击炮最少都是85毫米口径的，几十门大口径迫击炮同时发威，饶是山池垣已经有了防备，尽最大可能采取了种种防御措施，但是却依旧不能避免在这种短程炮的轰击下全军皆溃。

山池垣率领令的前锋登陆部队最终发起了决死重逢，八百余鬼子冒着炮火向123团发起了冲锋。而他们的下场是毋庸置疑的，这些鬼子兵虽然最终表现出了无畏的一面，但是最终最无法逃脱全军覆灭的结果。

山池垣的先锋部队并没有携带多少重武器，至少迫击炮是一门也无，这就让他们在遭受迫击炮进攻的时候陷入了一种窘境，只能被动挨打。期间，山池垣组织了好几次进攻，想要冲出去，最少也要突破学兵的封锁，但是，面对远远优势于己方的火力，他的几番努力只是加速了部队的灭亡速度而已——学兵军的弹药好像用不完似的，无论他们从哪一个方向（其实也就三个方向）发起进攻，迎接他们的都是瓢泼大雨般的子弹。这种情况下。即使小鬼子悍不畏死，却依旧无法摆脱全军尽墨的下场。

整整三千日军，除了随船撤回去的两百多人，其他人全部葬身在石钟山前线阵地上。其间，中岛箐村好几次忍不住要下令重炮联队给予支援，但是，一想到对面还存在着学兵军的炮兵，他只能将举至一半的手放下，徒劳的叹息两声。

下午两点钟左右，石钟山阵地上的枪声终于停了下来。123团在付出了三百余学兵的伤亡以后全歼山池垣率领的先锋登陆部队。山池垣在最后的时刻带领着两百余宪兵发动了殊死搏击，不过迎接他们的不是学兵军的大刀，而是密集的子弹。山池垣最终身中六发子弹，癞皮狗一样的倒在一处被显血染红的沙滩上。

湖口攻防战自此进入了一个微妙的阶段，中岛箐村再不敢轻发一兵一卒，而叶肇在审时度势以后，增调一个团的兵力至石钟山阵地。随后，第106师团和学三十四旅展开了长达三天两夜的侦察与反侦察战，双方尖兵在九江和湖口展开短兵相接，在各自损失了大约一百多人以后，随即进入了对峙状态。

短期内攻占湖口成为幻想，冈村宁次不得不重新将目光投向马当，在召开了一次军部会议以后，他最终决定集中兵力，对马当发动攻坚战，妄图直接拿下马当，从而彻底的改变江南战局。

日军开始在马当炮台对面的杨湾镇集合，冈村宁次似乎向孤注一掷了，不仅112师团全体开往杨湾，一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波田支队也终于出现了，他们出现在王营，随即向一江之隔的棉船发动了猛烈攻势。

棉船位于彭泽和望江之间的长江航道中，是一座典型的江心洲。相对于马当要塞，棉船就是一座桥头堡的存在，因此何正降在布置防务的时候非常重视，特地在洲头和绵州村各安排了一个团防守。其中，301团守洲头，304团守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