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是牺牲的几个人中最惨的,他离爆炸源实在太近了,一块铝板被气浪掀起直接砸在他后脑上,将他的头完全给拍碎了。而他的背上更是布满了创口,乃至战友们为他清理遗体的时候都没有办法下手……
“营长!”常景华是幸运的,李成的牺牲为他和吴文兵挡住了众多的弹片和飞机残骸,他像老母鸡护小鸡一般的护住了他们。常景华只是左大腿被一块碎片扎中,身体其它地方部位竟然奇迹般的毫无损伤。当身边的爆炸声终于消止,他抱住李成那几乎破碎的身体,嘤嘤的哭了起来。
吴文兵没有常景华那么幸运,李成只为他挡住了半边身体,他的身上共被三块碎片、六个弹片击中,其中有一块弹片正好擦在他脑门上,他当场就晕了过去。
防空营的战士们,特别是那些隐藏在阻击阵地附近的副射手和供弹手们清晰的看见了这一切,不少人立刻从藏身的地方站了起来,他们高喊着“营长”往李成这里扑来。这一刻,没有人感觉到死亡有多么的可怕,在他们心中,只有仇恨和对战友的关切。
“为营长报仇!”李成的死激起了战士们的斗志。防空营的阻击阵地布置得相当的巧妙,他们之间适当的距离减少了久藤后兵这次的“神风”攻击造成的伤亡。在不少战士愤怒的呼喊里,没有受到波及的各个班坚守在自己的战位上,咬牙将机枪上的准星朝天上的鬼子飞机套去。
久藤后兵出现异常情况之后,经过短暂的混乱,一个名叫酒井成次的中佐接替了他的指挥。在他的呼喝声中,没有投弹的战机纷纷调转方向朝防空阵地扑来。投弹完毕的,则绕到了防空阵地后面,然后用机载机枪进行攻击。
酒井成次的驾驶技术也是不错的,他在第一轮投弹中就将炸弹全部投了下去。接着,他脱离开自己的编队,让两个属下进行轰炸,自己则将飞机拉高,然后迂回到防空营的后方,带着四架已经没有炸弹的战机俯冲下去,寻找目标对地进行机枪扫射。
李成一死,防空营失去了统一指挥,加上战士们的理智因为仇恨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一心要为营长报仇却忽略了自身本就处于劣势,刚开始被酒井成次他们偷袭得手,一下子有三个班的近十名战士全部被放倒。
以地面武器对空本身就处于劣势,要命的是因为资源有限,无法形成数量优势,如果不是这一仗事关生死,欧阳云是不会舍得将目前的家当全部拉出来的。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战士面对着从天而降的炸弹犹自酣战不退,有的人被身边爆炸的炸弹已经炸得半死犹自雕像一般蹲在烟火中扣动着扳机、一个战士被子弹击倒了,又一个战士跑了过去,双眼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平日自己一再强调的冷静沉着一下子不知道去了何方,抱起步枪就站起来往“文3”阵地跑去。跑近了一些,看见四个战士两个人抬起了底座支架,一个人半蹲着射击,还有一个人则将子弹带缠在了脖子上,二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两条机载机枪子弹连成的尘线正毒蛇一般朝他们游来,他大喊起来:“卧倒!后面!”喊着,他停了下来,举枪对着那架飞机瞄准,瞄准镜里刚刚出现机翼,他便扣动了扳机。
欧阳云真的急了,这一下扣动竟然将弹夹里剩余的子弹全部打了出去。
那架飞机上,一个鬼子飞行员正狞笑着狂按着射击按钮,忽然,他觉得下面有什么光芒一闪,跟着左边机翼便传来了爆豆般的声音,他吃了一惊,扭头一看见左边机翼上冒出了轻烟,跟着,机身忽然朝右边倾斜,然后便失去了控制。
此时,欧阳云正对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这个小鬼子看见的闪光正是瞄准镜上的太阳反光。
欧阳云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而且他这次的运气不错,虽然没能直接将那架飞机打爆,但是打断了其左翼,等于宣布了这架飞机的死刑。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那架飞机喷出的子弹还是像条毒蛇一样咬上了两个士兵,有一个士兵更是被几发子弹连续扫中,从左肩往下,身上被打出了一排血洞,人立刻就死了。
酒井成次一个俯冲冲过了防空阵地,拎起机头爬高的时候,他恰好看见那架被打折翅膀的战机像只断线的风筝一样摔了下去。“八格!”他口中骂着,拿起对讲机大喊:“注意高度,天皇的战机是宝贵的!支那人只不过就这么几挺高射机枪而已!我们一定要清楚他们!”喊完这话,飞机上升到了安全高度,他打方向将飞机拉了回来,准备再次俯冲的时候看见了正在朝着防空阵地飞跑的欧阳云。
防空阵地上多处正在发生着剧烈的爆炸,到处浓烟滚滚,很多地方的植被都被爆炸点燃燃了大火,这个时候往那里跑与送死何虞?酒井冷笑起来:“愚蠢的支那人!”机头一压俯冲过去。
第175章 中弹
以地面武器对阵飞机,如果不能形成数量优势,那根本就没有胜算。一个在天上,无时无刻不在移动,只有在它发起攻击的时候才可能抓到它的小辫子;一个在地上,虽然拥有反击能力,充其量是一个长着刺的死靶子而已。虽然欧阳云拥有着95式阻击步这样一支奇兵,但是,从决定将防空营拉往“文3”阵地的时候他就知道,不管小鬼子的飞行员多么愚笨,这场战斗没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输了一半。
27联高射机枪摆在阵地上蔚为可观,但是当小鬼子的飞机开始朝下面下蛋的时候,其脆弱性却暴露无疑。
仅仅一轮较量而已,27联机枪还继续能用或者有战士使用的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多一点,而小鬼子的十二架战机到目前为止不过损失了六架而已。或许有人要说,这样的战绩已经不错了,飞机的造价比之高射机枪不知道高了多少。但是欧阳云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算上人,他觉得己方亏大了。
飞机可以再造,但是人死了却永远无法复生。
“文3”阵地此时狼藉一片,牺牲的学兵师战士遗体和残肢到处都是。“马马匹!”欧阳云脱口而出一句川骂,然后朝刚才被机枪光顾过的高射机枪班跑去。四人中被打死的是主射手和将子弹带缠在脖子上的供弹手,他们的两个战友眼含热泪正在整理机枪,战友的死没有打垮他们的意志,相反,两个人现在浑然忘记了生死,一心只想着要将天上耀武扬威的那些鬼子大鸟全部给揍下来。
一个战士将机枪顶在头上,对倒在脚边的战友说:“班长,大王,你们走好,我们一定给你们报仇。”
另一个战士正在整理子弹带,抬头看见欧阳云跑了过来,他本来强忍着没有掉下的泪水立刻泉涌出来,立正敬礼喊:“师座!”
“你们辛苦了!”欧阳云由衷的说,忽然,他对面的那个战士抬头看天,然后朝他跑了过来,同时大喊:“师座!危险!”
两个人之间将近十米的距离,欧阳云下意识的立刻朝前扑倒,然而,随着“突突突”的闷声响起,然后是极清脆的“噗噗”声,他只觉得右大腿钻心般的疼痛,全身力气立刻泉涌而出,他石头一般的跌落,头先着地重重的撞在一棵燃烧着火焰的树桩上,哼都没来及哼上一声便晕了过去。
“师座!”扛着机枪的士兵将机枪一扔,先朝旁边一扑,然后翻滚着朝欧阳云扑了过去。他的战友与他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在他们身边,两条毒蛇般的子弹尘土带钉书机钉钉子一般“突突突”的钉了过去。
“我说要跟着师座的!要是我在他身边,至少也可以帮他挡子弹!”离他们将近百多米的地方,柳大楷怒声对刘哲良说,好像不让他们跟着欧阳云是刘哲良的错。他们虽然躲进了防空洞里,但是作为欧阳云的警卫和副官,却哪里放得下心,无时无刻的不在关注着他,当发现他的险情以后,负责瞭望的柳大楷发一声喊,众人一窝蜂的涌了出来,然后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全部朝欧阳云奔了过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欧阳云抱着步枪进入潜伏地点的时候,防空营的将士们都将他的举动收到了眼底,不少人还对身边的战友说:“看,师座又准备用步枪打飞机了!”而当他从潜伏地点跑了过来,也有不少人看到了。欧阳云中弹倒地,时刻关注着师座状况的士兵立刻惊呼起来,然后,不知道情况的他们像被激怒的公牛一样迸发出了冲天的斗志和战意:“为师座报仇啊!打!”
冯远修沿着交通壕飞奔,远远的他看见了“文3”阵地上发生的一切,由于距离还是远了,当他发现欧阳云的时候,后者的上空正好呼啸着扑下来一架鬼子战机。冯远修本能的呼喊起来:“师父,小心头上!小心啊!”许是太着急了没注意地面,他被一块泥块跘了一下,一下子摔了出去。二等他爬起来,正好看见欧阳云扑倒,然后两个战士翻滚着朝欧阳云扑去。
“如果师父死了,那就是我的错!”冯远修心中忽然一下子变得拔凉拔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肖柄昆在防空洞里,听着后方不住响起的枪声、爆炸声,来回不停的踱着步,他对郭达说:“小鬼子实在太欺负人了!有本事从对面攻过来啊,总用飞机轰炸算什么本事。”他这是真的急了,因此这话说得一点逻辑都没有,要知道在三旅,他肖柄昆可是以“人小鬼大”、心思沉稳著称的。
郭达坐在子弹箱上却是一点都不着急,他宽慰自己的上司说:“师座不是讲过么,小鬼子打仗拿得出来的就是三板斧,第一斧子飞机轰炸、第二斧子大炮轰击、第三斧子坦克开路,等等吧,呆会大炮一响,下面就有得我们打的了。”
肖柄昆摸了摸光头(学兵师上前线的连队第一件事就是剃光头),想了想说:“我有点不放心外面的瞭望哨,我上去看看。”
“不行!”郭达跳了起来,“你忘记师座叮嘱的了?”
“师座自己都上去了。”
“他是打飞机呢,你也能打飞机?!”
“我上去看看!”肖柄昆正要出去,在外面负责总督瞭望的参谋黄正义急冲冲的跑了进来,哭丧着脸说:“团座,不好了!老不得了!”黄正义红着眼睛,脸上还挂着眼泪。
“怎么了?”肖柄昆和郭达及团部其他都吓了一跳,郭达问:“是不是小鬼子开始发动地面进攻了?!”
黄正义“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不,是,是师座!”
“师座怎么了?!”肖柄昆和众人都急了,他一把就拎住了黄正义的衣领。
“师座,师座死了!”黄正义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全部愣住,然后众人的眼圈不禁都红了。肖柄昆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他扶起黄正义说:“兄弟,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师座,师座虽然——走了,但是,我们会继续他未完的事业!郭达!”
“在!”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到后面去将预备队的机枪全部调集起来打鬼子!”
“是!”
肖柄昆对黄正义说:“正义,走,我们一起去给师座报仇!”
“好!”黄正义抹去眼泪挺了挺胸脯。在座的要说谁对欧阳云最有感情的话就是他了,因为他正是那个因为勇敢的说出自己尿裤子的丑事从而被欧阳云奖励了一支手枪的训练班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