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天上开始下雨。
这该死的南方暑天,一日三变,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说不定下一刻就是暴雨倾盆了。
不过这雨下得也是时候,旱了这几天,终于落雨了。雨一下,道路泥泞,敌人的进攻应该会慢下来,而且,他们的火器也使不上了。
看了看白茫茫一片朦胧的前方,何满觉得,说不定今天自己会逃出去的: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果然,枪炮声爆炸声停了下来。
路边着火的帐篷被雨水一浇发出哧哧声响,有浓重的黑烟腾起,让前路更加混沌。
越是往北,道路更加拥挤。好象所有人都知道北面上唯一的逃生通道,几乎所有的清军都朝这边涌来。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五颜六色的旗帜、铠甲交杂在一起,水淋淋乱糟糟如同一只落水的大红公鸡。
人一多,反更麻烦。
到处都是士兵的喊叫声:“来了来了来了!”
人潮一阵剧烈的波动,然后疯狂前冲,就算看不见,也知道远处有一队敌人杀来。
不少人因为站力不稳被直接撞倒在地,然后被一双双脚踩进稀泥之中,再也爬不起来了。
何满一不小心被卷进人潮里,被一连撞了几下,才知道厉害。却见身遭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挤得几乎没有半点空隙。身上的棉甲也在拥挤中变了形状,加上过了水沉重得如同一块大石头。
身上的骨头咯吱着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因为吸不进气,肺涨得快要爆炸了。
“妈的,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念头刚起,何满感觉背心一疼,几乎晕厥过去。
原来,他已经被人挤得撞到一根旗杆上。
一看到旗杆,何满禁不住心中一喜:旗杆……已经到辕门口了,再加上一把子力,就能冲出老营。
冲出去,好歹离家近了一步。
不过,此刻先得保住自己不被这片人潮挤死才行。
心念一动,手已经不停指挥地动了,寒光闪过,双手握着腰刀划出一条弧光。他手中使的正是明朝边军所用的制式武器雁翎刀,异常锋利,瞬间就将两颗头颅砍得飞上了天空。
何满吓了一跳:我怎么能够对自己的同伴动手,这可都是我的同族啊,我怎么能这样?
可是,手根本停不下来,就又是瞬时扫回来,将一片人扫倒在地。
眼前是劲急的人血标上半空,又被落下的暴雨淋成红色的血幕,落到满天满地都是。
虽然已经杀发了性,虽然知道何满已经化身为一头疯狂的凶兽,可身边的同伴还是在后面的推及下不由自主地挤来,然后被何满逐一砍下脑袋。
一个年轻的建州军面上路出恐惧之色,大声哀求:“大哥,大哥,大叔,饶命……啊!”从他的面相来看,大约只有十四五岁模样,嘴唇上还生得一圈浅浅的绒毛,让何满禁不住心生怜悯。
可惜,他还是当头一刀,将这个孩子给结果了。
这一刀下去,“轰隆”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
身前顿时一松,人潮移开了。
何满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吸进去满肺的人血和雨水,咳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地上全是人头和残肢断臂,人血被雨水冲得四下奔流,颜色逐渐变淡,变得粉红。
他抬头看去,原来前方的辕门已经被人潮挤垮,得了出路,所有的乱兵都如同决堤的洪水找到了方向,奔涌而去。
因为人实在太多,口子实在太小,有人实在等不及直接从土围子上往外跳。一人带头,万夫响应,一片又一片黑点不住朝外落下,看得人惊心动魄。
“终于可以走了!”何满也不敢再多停留,他知道敌人就快过来了。这里这么多逃兵,不可能不引起敌人的注意。
忙抬头喝了一口从天而降的雨水,回了一口气,大步朝前奔去。
刚走不了几步,“噗嗤”一声,脚竟陷进淤泥里,等到挣扎着将脚抽出来,靴子却不见了。
“咻咻!”一阵箭雨朝人潮淋去。
虽然在大雨中弓弦因为吸水没有什么弹性,虽然羽箭因为脱胶没有准头,可前面的人是如此之多,还是能够轻易地射中一片士兵。
“敌人终于赶上来了?”何满心中一凉,回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来的正是吃人魔王夏承德,他和十几个亲卫骑着战马冲来,将一轮箭雨射出去之后,就扔掉手中骑弓,同时抽出挂在鞍后的长矛不住地朝人潮中的乱军刺出去,口中大喊:“滚开,别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