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末将去了!”接过岳托的佩刀,挂在腰上。那勇士兴奋地长嘶一声,朝河边冲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吼叫:“高起潜,高起潜,高起潜!”竟是生硬的汉语。
“杀了高起潜!”
“杀了高起潜!”
陆续有清兵的大吼响起,转瞬就连成一片。
整个大清河的冰面也仿佛在这一阵呐喊声中,微微颤抖。
这个时候,高起潜正好被乱军裹在人群中。
他虽然骑在马好,可被这么多人簇拥着,却是走不动了。
眼前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人挨人,人挤人。
冰面实在太滑,所有人都走得趔趔趄趄,一旦倒下去,就再没有机会站起来。
人若是站不稳,都会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所有能够抓到的东西。
很快,他的战马的棕毛上、鞍上,尾巴上都抓满了手。
战马刚开始的时候还愤怒地尥着蹶子,高起潜看到,一个士兵胸口的肋骨被马蹄踢得粉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软软地倒下去。
清脆的骨折声,喷出的人血让高起潜心中阵阵发凉。
特别是看到王允成的头颅之后,他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都呆滞了。
“哥哥,哥哥诶,咱们要死了!”高锦骑在另外一匹战马上,紧紧地跟在他身边。口中不住大叫:“快想辙啊,快想辙啊,无论如何得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又如何?”高起潜突然大哭起来:“一败再败,山东局势到如今模样,已无回天之力。就算万岁顾念着咱家往日的情分,满朝汹汹,又如何能容我高起潜活下去?”
“哥哥,哥哥,你不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吗?侍侯了万岁爷一辈子,他不会杀你的。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活着回到京城,未必就没有办法。可现在如果死在乱军中,那才是真的死了!”
“阿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幻想?”高起潜苦涩地笑着:“还是王允成看得明白,战死沙场,好歹能够保全名节。若是逃回去……当初凤阳之变时,被押解到菜市口斩首示众的官员,就是……就是你我弟兄的下场啊!”
高锦大叫:“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活!哥哥,就算退一万步说事情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可我高锦还上不了朝廷的台面,也没有人想着要办我。哥哥,我是高家唯一的骨血,我要活下去,你快想法子护着我逃命啊!”
高起潜看到声嘶力竭的弟弟,叹息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锦弟,难道你还看不明白。这些年我高起潜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别的且不说了,卢象升阵亡,大家都将责任推到咱家身上。卢建斗可是东林的人,朝中的文官们都恨不得生吞了我。我若是死了,你还能有好?”
可这话,自己又如何能同他明说。
再说,就算自己想逃,这周围除了人还是人,直如掉进一口沼泽里,一时间却又如何脱得了身?
战马已经彻底累了,口鼻中全是白沫,正在痛苦地长嘶。
随着搭到这头大畜生身上的手越来越多,渐渐地就走不动了。
高起潜甚至能够感觉到战马已经开始后退,开始朝地上瘫软下去。
难不成,今日还真要被千万双脚踏成肉酱。
高起潜心中一阵冰冷,然后咯咯笑起来:“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死在战场上,至少能够保全咱家的名节。”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一条黑影从远方冲来。
马上的骑士威武雄壮,他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挥舞着连枷。一边将链子锤凶猛地朝下面的士兵头杀砸去,一边用盾牌将一条条人影撞得飞上半空。
所经之处,就如同犁铧一般耕出一道人肉的通道。
这人来得如此之快,只瞬间就挨到高起潜身边。手中的连枷也不停歇,不要命地打下去。
一片惨烈的叫喊,满天都是飞舞的脑浆子。
这人的力气是如此之大,竟能直接砸烂人体坚硬的头骨,显然是一等一个锐士。
一口气砸死了四五个士兵之后,高起潜周围的士兵终归是害怕了,放开了手,惊叫着朝旁边闪去。
高起潜坐骑压力顿时一轻,忍不住欢快地鸣叫。
高锦也高兴起来:“好好好,对,就该这样,杀死这些龟儿子!”
“高起潜!”那个骑兵大喝一声。
“是啊!”高起潜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身子一颤。
尖锐地大叫:“高锦快逃,是建奴!”
直接和敌人面对面,对高起潜来说,还是第一次。
死亡的阴影笼罩到头上,让他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狠狠地给了战马一鞭,朝前方猛跑。
那骑兵冷冷一笑,手中的连枷舞成一团黑光,飞快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