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晴作为堪比长孙湘雨的名军师,她对战局的把握确实是犀利异常,一眼便瞧穿了枯羊针对周军的应对。
正所谓南船北马,冀州兵属北方兵卒,甚少有水战经验,而太平军中的士卒确实长久以来居住与长江沿岸,**船驶舟堪称一把好手,水性颇佳。在刘晴看来,谢安打算在长江水战中依靠冀州兵战胜枯羊,这显然并非是一件易事。
而枯羊亦是作此想法,因此在得知八贤王李贤率领大军离开横江,前往支援广陵后,他立马便向姐夫谢安递上了战书,不给谢安与冀州兵调息适应长江附近水域环境的时间。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二十五日,枯羊首战提兵八千、舟船一百三十艘,前往长江水域向周军搦战。
但让枯羊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下令全军战船在江面上摆好阵型足足等了又一个多时辰,但是却丝毫不见周兵有出水寨应战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伫立在船头,枯羊遥遥望向周师一方的横江水寨,见其毫无动静,双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按理来说,他枯羊已与姐夫谢安私下里做了约定,后者应该不至于爽约避战才对。
[莫非是怕了?]
这个在枯羊眼里颇为可笑的念头仅仅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便已被抛之脑后。
别人如何暂时不论,至于自己这位姐夫,枯羊可丝毫不敢小觑,毕竟去年七月在湖口时,谢安曾率八万大梁军阻挡住了多达十一二万的太平军,凭借一座坚如堡垒般营寨,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钉在湖口,硬是纠缠得刘晴与伍横险些胸闷吐血,甚至于,终究使得伍横与刘晴二人长久以来积累的对彼此的怨恨爆发,最终分道扬镳。
这样的人物,岂会惧战?
“原来如此……”好似想明白了什么,枯羊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喃喃自语说道,“是见水战难以稳胜我军,是故打算故技重施么?——照搬湖口战役那场战事,将我军士气拖之疲软?嘿!”
身旁,枯羊的心腹将领王建闻言皱眉说道,“大帅,话虽如此,可若是您姐夫……咳,若是周军不应战,我军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呀!——既然八贤王李贤率领一支周军分兵前往了广陵,想来那谢安亦不至于再日夜担忧广陵的情况……他若是一心与我军在此纠缠,那如何是好?”
“慌什么?”瞥了一眼王建,枯羊面色丝毫不变,淡然说道,“彼不心急,我军难道就心急了?”
王建闻言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想想也是,倘若是换做太平军中其余任何一位将领,在得知八贤王李贤率领五六万大军前往支援广陵的情况下,想必会心急如焚。但是枯羊可不会,至今他也未曾将自己看成是伍横的下属,之所以依附伍横,无非就是因为跟着他或许能够向大周朝廷一报二十年前金陵公羊家满门被戳的血债罢了。至于太平军如何如何,复辟南唐如何如何,这些则不在他考虑范畴之内。
“既然姐夫不迎战,那我就只好步步紧逼了!”
冷笑一声,枯羊手中令旗一摇,指挥着麾下一百三十艘战舰,缓缓朝着横江水域的周军水寨压近。
不多时,枯羊便望见远处有一座庞然大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喃喃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姐夫明知水战并非我军对手,是故避战不出,将战船收于水寨之内……既然如此,我便送一份大礼于姐夫!——覆了他数百舟船!”
王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神色,诧异问道,“大帅意欲何为?”
枯羊轻笑一声,说道,“王建,前几日我叫你准备的火箭可预备妥当?”
王建闻言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得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原来如此,既然周兵守着水寨不出,那么,我军便放火箭烧了他战船……”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为难地说道,“大帅两日前方叫末将准备火矢……时辰紧迫,末将仅叫士卒们收拾火箭得八千矢……”
“八千矢?”枯羊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看得出来,他有些不满足于八千火矢的数量,也难怪,毕竟在动辄数万人的大规模战场上,箭矢的消耗尤其恐怖,就好比已逝的楚王李彦,他为了抵挡八贤王李贤麾下的冀州兵,曾在江陵提前准备了一十六万支箭矢,然而在战事的第一日,江陵竟消耗箭矢八万支,逼得楚王李彦只有征用江陵城内的百姓替他制造箭矢。
陆上的战事消耗箭矢尤这般严重,更何况是江面上的交锋?要知道在江面上,双军弓弩对射、压制住对方那才是制胜的关键所在,为此,枯羊此番所带的八千士卒中,有近乎三千乃弓弩手。然而,焚烧战船所用的火箭却仅仅只有八千支,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每个太平军士卒手中只有寥寥三两支箭矢。
两三支火矢,转眼工夫便可放尽,只要敌军注意防范,几乎起不到焚烧敌船的作用。
“大帅,咱还强攻么?”偷偷望了眼枯羊的表情,王建犹豫着说道,“要不然,今日在周军水寨前耀武扬威一阵也就算了。他若出战,我军便战;他若不战,必定有损于士气,如此,我军就算退去,也不算徒劳一场。——回营后叫将士们加紧制造箭矢,以待来日……”
不可否则,王建的建议的确也算是颇为稳妥,但是枯羊却并不满意。
打击周兵的士气?谁不知他家姐夫谢安最擅长调动、激励麾下士卒的士气?当初在湖口时被刘晴与伍横用十万兵围了十五日,其麾下八万大梁军照样一个个士气如虹,枯羊可没指望用这种无关痛痒的士气上的优势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攻!——下令强攻周兵横江水寨!今日定要切实地打痛周兵!”
枯羊下达了他身为一方神将与渠帅的命令。
与此同时,在周兵横江水寨的帅帐内,谢安正端着秦可儿细心炮制的茶水,悠哉悠哉着品着茶。
而在帐下左右,廖立、成央、齐植、张栋、欧鹏、唐皓等大将分列于两旁。除了费国与马聃外,事实上八贤王李贤还临时调走了苏信与李景二将,毕竟二将善于率领骑兵,可以说是场场战事的先锋骑兵大将。但遗憾的是,二将不酣水性,因此,与其留在这边无所作为,还不如跟着八贤王前往支援广陵,万一广陵已被攻克,二将也好投入熟悉的骑兵作战,而不是站在舟船上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掉入江中。
“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呀!”眼巴巴地看着谢安吃了两盏茶,周军大将廖立显然是忍耐不住了,率先开口打破了帐内的僵局。
眼瞅着寥立那气愤填膺的模样,但凡是熟悉他的人,皆在心中暗暗好笑。毕竟,廖立平日里冷静时颇为可靠,堪称是文武兼备的帅才,但是,这家伙很容易冲动,即头脑发热,往往被敌军一挑衅、或者己方陷入不利时,性情就会变得尤为暴躁,恨不得找支敌军与其同归于尽,因此,被长孙湘雨喻为只能打顺风仗的帅才。
打个比方说,如果叫费国、马聃、廖立各提五万兵取一座只有五千兵守卫的县城,可能费国与马聃需要动用一万人马,并且付出四到六千的兵力才能强行攻下那座县城,但是廖立呢,虽说他会动力的兵力或许高过一万,但是,战后他只损失两三千;而如果是叫他们三人提一万兵去攻,费国与马聃依然还是那个水准与损失情况,而廖立,他则不见得能攻下那座县城,他是手中兵力越多、战况越好便发挥越出色的类型,反之就会因为时刻纠结于我方失利于敌方的战况,心情烦躁甚至是自暴自弃,舍身取义。
正因为这份冲动的性格,尽管谢安已向众将透露过枯羊与他的关系,但见枯羊这般无礼嚣张地在己方水寨外挑衅搦战,廖立依然还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慨,恨不得替自家主帅狠狠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舅子。
而相比廖立,其余将领倒是镇定地多,就好比唐皓,不愠不火地阐述着利害关系,丝毫未见火色。
“廖将军稍安勿躁,那枯羊在我军水寨外挑衅搦战,让他去就是了,大人不是说了嘛,就眼下来说,我军水战并非太平军对手,何必自找没趣,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不过大人,其实末将觉得廖将军所言也并未全然没有道理,眼下枯羊在我军水寨外搦战,倘若我军毫无表示,岂不意味着我军惧怕了他?末将以为,如此恐伤麾下将士们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