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晚宴上,李若愚面对繁复堪比宫宴的晚宴镇定自若,气质仿若王侯之女,实在是给公主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连带着对她的才学也有了很高的期许与防备。
所以在各色的画作中,终于寻访到了署名“刘鱼儿”的画作时,公主瞪大了眼儿,有些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只见那画上描绘得乃是蝴蝶戏春的意境,描绘的精致的花朵上停着一只似乎是刚从蛹壳里爬出来的奇丑无比的蝴蝶。稍稍精通画作的当是能看出这花与蝴蝶分明是出至两人之手,作弊的嫌疑真是如同那只丑蝴蝶,毫不掩饰地“啪”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这……就算是稍稍精通画作的府宅女子,刺绣之用的图样画的也比这个要强吧?
许是期待太高,如今却是脚下一个踩空,大楚的三公主可真是被闪得不轻!
平遥公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又移步去找寻小表妹的其他作品。可是越看下去,便越发的冷笑。
原来还真是这样一个禁不起看的绣花枕头,那枕芯里可全是喂牛马的稻草不成?
看着那毫无笔力可言的七扭八歪的字体,平遥公主真是不敢相信诗画书法均是极佳,当年被宫中太学赞不绝口的褚劲风,会看上这么个毫无内涵可言的女子!
这么想着,再去望向那准备着古琴,要上台演奏的小表妹。平遥公主的脸上已经俱是轻蔑之色了!
☆、第 52 章
此时书院里涌入的人也渐渐增多。
不过当司马大人走进来时,人群如同江水平分,自动给这个男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今天的司马大人一身便服,可是武将出身的人,就算是一身长袍舒袖子的儒衫,也会穿出种剽悍难掩的的气质来,更何况他满头银发又俊美得让人不容错辨,周身的冷冽气场自动便让人退避三舍。
司马大人其实最近略忙。府内府外皆是有事情要料理。那日他临行前问了那老仆每个月的利钱是多少,从庶弟的府宅归来后,便向账房要了账本,这一对账,气得脸色骤变,账目支出的是每个月钱银八十两,可是到了褚忘是手里却只剩下了八两银子。若是一般的吃穿用度也够,可是褚忘又在书院读书,这钱便捉襟见肘了。
不管他喜不喜那褚忘,他都是他褚劲风的弟弟,那日可是那宅院里的寒酸实在是太丢司马府的脸面了。
他当下明白是下面人在搞鬼,只唤来了管家问怎么回事。
在这种大宅门里,管家可是个肥缺儿,就算再忠厚的人,在日常账目里稍微梳拢一下,也赚得钵满瓢平了。只要别太过分,一般当主子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司马府里向来没有个足以撑事儿的女主子,司马又是个管大不管小的,哪里会成日盘查账目?也就是每年的年尾看一看大概的数目是否有错漏。
日子久了,这管家的胆子便愈来愈大。平日里各种开销里盘没钱银不说,看准了司马大人不重视庶弟,便胆子大到削减月例钱了。刚开始盘没得不多,待到那褚忘的母亲过世之后,便借口人口减少,又盘没了一半,待到司马放话不让褚忘来府里请安后,更是吃了豹子胆,只给那褚少爷留了基本的花销后大肆吞没。
那褚忘也是逆来顺受的,只当是哥哥的吩咐,便紧衣缩食,不敢有半分怨言。
司马问清了一切后,也不容那管家狡辩,只命人拖到院中当着府宅里所有下人的面儿狠狠地打!将那管家打得半死后便撵出了府宅。也该是整顿家风的时候了,免得养了一群硕鼠而不自知。
当下,又在院中的副管事里提拔个能干的出来,只是言明,府宅里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坑骗主子,昧心贪财的,也不用撵出府门去,直接打死了事。
家里的料理了清楚,可是公务上也是一堆烦心的。现在正是盛夏,可是漠河城一带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水渠也都干了,许多农户刚开始还讲能坚持着全家动员挑井水和河水灌溉庄稼。奈何太阳太毒辣,挑来的水也是杯水车薪,有些体弱老汉竟然中暑累死在运水途中。
那日,他同若愚去青叶山郊游,一路之上眼看着地里的庄稼都卷了黄叶边,看上去是救不活的样子。
褚劲风身居一城之主当然得未雨绸缪,既然今年自家地里的粮食皆是指望不上的,那么便要早早购粮囤积才是。可惜现在白家对漠北的褚劲风忌惮颇深,来往的关卡都设置了重重阻碍,凡是往北运送的粮食物资皆收三倍的重税,胆敢走私贩运者,斩立决!
这是活活要把北方的恶虎饿成瘦猫的意思!褚劲风心知肚明,但是想要破解了白家的毒计,还需要再好好筹谋一番。
所以这几日,他基本也没有回府,不是刻意躲避家中的娇娘,而是真的忙得有些焦头烂额。
昨日也是中午时,抽空回来了一趟,本来是想要好好地抱一抱自己的小娇娘。却看见那小傻子咬着笔头埋首在一堆废纸之中,一问才知原来第二日乃是书院向亲友开放的日子,每个学子的各科都要交出像样的成品来。
褚劲风是个要脸面的,看了看若愚画得七扭八歪花草鱼虾,实在是看不过眼,便伸手提笔花了一副海棠压枝图。这般尽心尽力地替娘子作弊完成功课的夫君,试问天下还有哪个?
偏偏娘子还噘嘴不满意,非说夫子曾经教授,这画意乃是要动静结合。只有花而无生趣不算上品,非要提笔添上只美美的蝴蝶。
褚劲风只能挑着眉看娘子半跪在椅子上屏息凝神用心地绘了只“蛾子”在那海棠图上,这下倒是静中有动了,就只怕看官们的眉毛要看得飞起来了。
他今日忙里抽闲,乃是作为“表妹”的家长而来,总是不能让她一个人落了单,心内落寞不是?
见他来了,太子却并没有过来打招呼,毕竟二人脸上的淤痕才消,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一做的。
倒是平遥公主走过来与他寒暄了几句。褚劲风这才借势与太子和四少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
就在这时,书院的高台上丝竹之声响起,到了众位学子们展示琴乐才艺的时候。若愚是第一个上台的……褚劲风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但凡在书院里有过经历的都应该知道,压轴最重,开场为轻。一般越是精彩出众的学子表演,位置越会靠后,营造出一山还比一山高,人才辈出之感。
而李若愚现在却是第一个出来,可以想象到她的表演是惨烈到何等地步,才会被排在了第一位。
因为今日有表演,若愚并没有穿学子儒装。而是一身白色轻纱缀满了银色丝线的飞天坠尾的水秀涟漪长裙,薄纱的半截衣袖紧紧服帖着两条纤细美好的胳膊,腰间半胸处缠了一圈银丝带粉色印花的披帛,然后那长长的披帛两端分别搭在了手肘处,与长长地裙摆一起拖拽于地。小步行时,露出一对缀满了珍珠的绣鞋尖尖。
再看她满头的青丝今日挽了个飞天髻,身上的装饰也不过是手腕上一对羊脂美玉的镯子罢了,当那对玉腕轻轻搭悬在古琴之上时,只叫众位家长们叹息着——美人当如斯……
可是众人醉心于这位若雨小姐出众的气质时,司马大人却面无表情,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着自家娘子摧残着他耳朵的“拽弟弟”。
想来今日也是这首儿歌吧?那苏秀也是,既然知道夫人要演奏童谣,为何还给她做了这种天仙般的打扮,美虽美矣,可是一会一旦张口,便更加的不伦不类了,还不如一身学子装搭配个平头髻,来个孩童般的天真烂漫才好……
就在这时,若愚的指尖轻轻拨动着琴弦,身后伴奏的乐工们也纷纷弹奏了起来,异常清亮的乐声顿时萦绕在每个人的耳旁,整个书院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用心倾听着这清理委婉的琴声。
褚劲风听着那弦音倒是陌生,并非娘子的成名之曲。那曲声虽然抑扬动听,不过要是用心去辨析的话,就会发现,高台上的女子所弹奏的从始至终都是一段简单而单调的和弦,至于其他的曲调变化,其实都是她身后的乐工所为。
深谙音律的平遥公主自然也听出来了,当下便在褚劲风的身旁轻轻一笑,故意对着自己另一侧的哥哥道:“看来若雨小姐除了字画不精,也不大通晓音律啊……”
褚劲风向来护短的,虽然平遥公主说得句句属实,可是被别人这么一提,立刻大为不悦!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女子开口吟唱了起来。若愚的声音实在是难得的清丽动听,她所吟唱的也并非流行的文人墨客的填词,而是如同无聊时毫无意义的浅吟低语,只是单纯地在喉咙里发出咿呀啊的音节,只是那声音的变化紧紧帖服着演奏的音律,时而委婉,时而回旋高昂,仿若轻盈的羽毛在优美的音色里盘旋回荡,撩拨得心也跟着轻轻颤动……
尤其是司马大人,竟是不受控制地联想起,那美妙的一夜,佳人樱唇娇喘,在自己的耳旁颤音吐气浅吟……真恨不得立时将那高台上的小仙女扯进自己的怀里,免得让旁人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