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一口气,远处宫墙逶迤延伸,漆黑一团。
既然已陷入这深不见底的桎梏中,便没有想过解脱。
怎么样都行。
她不怕的。
——
天愈发寒冷,大家的差事越来越多,然而幼清已经近半月没有出过茶房,更别提到御前奉茶。
按理说没有差事, 应该乐得清闲,最初幼清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后来灵子小心翼翼提醒她,“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皇上?”
灵子很是在意这事,总以为是上次点心的事,害怕幼清还是会因为这件事被赶出去。
幼清安慰她:“若是要开罪,早八百年就问罪了,哪里会等着这么久。”
灵子皱眉:“那为何总不让姐姐到御前去?”
幼清微笑摇摇头,“我都不在意,你何必多想。”
灵子不放心,还是跑去问罗嬷嬷,罗嬷嬷也是一脸困扰,“夏公公说,幼清御前当差尽心尽力,想必定是辛苦,故而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子。”
这种官话,谁都听得出来是假话。
罗嬷嬷拍了拍幼清的肩膀,“没关系,凡事都有嬷嬷顶着,既然让你歇息,你就好好休息,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尽管放宽心。”
幼清感谢她的好意,“我知道的,嬷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罗嬷嬷想起什么,问:“我记得你宫籍上所载,下月初三便是你的生辰?”
幼清惊讶于她如此上心,“劳烦姑姑惦记。”
罗嬷嬷笑:“我没什么大出息,就喜欢记各种小事情,若是我没算错,过了生辰,你就二十三了。”
二十三进宫的女孩子,约摸着是没有希望再出宫的。
罗嬷嬷想起自己,也是二十三岁那年决定留在宫中的。她爱怜地捋了捋幼清前额的碎发,心里觉得可惜。
这么漂亮的姑娘,一辈子就搭在深宫里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罗嬷嬷一般是不会这样费心的,但幼清为人处世深得她心,她又怜又喜,故而想着给她过生辰礼。
在宫里,宫女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宫女了。
幼清摇摇头,笑道:“姑姑能记着我的生辰,我已经很感动了,哪里还要什么生辰礼。”
她虽然这样说,但是罗嬷嬷却还是上了心。
茶房的其他宫女与幼清关系不错,大家凑在一起出主意,然而幼清以为那日罗嬷嬷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放在心上。
等到生辰这日,罗嬷嬷悄悄将幼清叫过去,大家围在一起,将早就备好的礼物拿出来,灵子站在最前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又有人端出一碗长寿面,大家热热闹闹地为她唱祝寿歌,幼清想起去年生辰时,姑姑和姑父也是这样替她庆祝生辰,那个时候她还是连幼清,身边有德昭,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幼清红了眼,趁大家不备,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泪,回头笑道:“谢谢你们。”
罗嬷嬷道:“吃了长寿面,还得放孔明灯,系上写有愿望的纸笺,一定会灵验。”
她拿出早就备好的纸笔,笑着让大家背过身去。
幼清想了想,在纸笺上写下愿望,卷好了纸笺,罗嬷嬷系到孔明灯上,大家簇拥着到后院放孔明灯。
“一个个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说出来也让朕乐呵。”
大家闻声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皇帝回来了,恰好从耳房旁的小径经过。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罗嬷嬷。
罗嬷嬷也是一愣,她明明看准皇帝出门的时间才给幼清准备庆祝生辰的,不知怎地,皇帝竟返回来了。
夏公公道:“今儿个是幼清姑娘的生辰,他们在这凑热闹呢。”
皇帝径直走过来,在幼清面前停下,”原来今儿个你过生日。”
宫里素来有私底下给宫女内侍过生辰的事,倒也不是什么坏规矩的举动,但是大家免不得还是有些紧张。
皇帝笑道,“怎么,一个个僵的,朕是不是出现得不是时候?”
幼清福礼,“奴婢逾越,还望皇上切莫怪罪大家。”
皇帝看旁边摆了个孔明灯,上面挂着纸笺,弯下腰捧起来看,“来,朕陪你一起放。”
众人松一口气。
皇帝与她并肩而立,他身形与德昭差不多,只是比德昭要瘦削些,叔侄俩相貌并不相似,皇帝多了些文人气质,说起话来温吞,却比任何人都要威慑。
他微微低下头,问她:“准备好了吗?”
幼清点点头。
两人齐齐放开手,孔明灯缓缓飘向空中,越飞越远,那弱小的光大概是有魔力,望得人心情愉悦。
她咧嘴一笑,灿若艳桃,皇帝假装不经意快速瞄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眉眼皆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