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胤平乃代亲王,当今圣上之四弟,德昭称他一声“四叔”,皇帝登基后,易胤平封地,放之蜀地,与京中甚远,德昭与他并无过多往来。

如今听了皇帝这句话,德昭不禁后背一阵发寒,当即撩袍跪下,道:“四叔万万不会做这等愚事,还望皇上明察。”

皇帝看他一眼,声音一低,“德昭,你这般为他求情,不怕朕迁怒于你?”

德昭兀自抬头,见得座上人神情轻松,瞧不出喜怒,只两道探视目光扣过来。

面上是暖的,眼睛是冷的。

这就是做皇帝的本事了,横竖再亲的人,也窥不出其半点心思。

这一秒是风,下一秒是雨,风雨皆由他。

德昭一顿,而后坚定目光,对上皇帝的视线,“二叔不舍得。”

轻淡一句,喊的是二叔而非皇帝,身经百战的睿亲王此刻不过是皇帝跟前一个宠信的侄儿,期盼国事化为家事。

皇帝一笑,指指他:“你呀。”

德昭仍跪着。

皇帝叹口气,取来笔墨,寥寥朱批几字,掷至德昭面前,德昭捡起奏折一看,上面鲜红的四个字——“朕知道了”,便算是给王科这道折子的回应了。

“胤平为人,朕自然清楚,此事就算作罢。然王科素来小心,防患于未然,不可不防。”

德昭松一口气。

皇帝话锋一转,打趣,“倘若有一日胤平反了性子,起念头对付朕,德昭可得替朕出头。”

德昭心中一顿,颔首笑道:“臣这一生,唯二叔马首是瞻。”

他似乎有这天赋,懂得在皇帝面前如何进退有度,侄子和忠臣的身份,转换得游刃有余。皇帝轻笑起来,走上前扶他,“难怪毓义道你说话老成,好端端二十几的年龄,竟同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一样,还未娶亲生子的人,谈何一生?”

德昭咧嘴笑,“臣惶恐。”

皇帝拍他肩,“既已谈到娶亲生子,朕有一话,需得明言。从前你心中忌惮什么,往后无需再担心,朕从前亏待你许多,万不能继续累你,当年金匮之盟已废,朕不是那等多疑之人,退一万步,倘若日后赵家无所依托,这江山,朕愿交你相守。”

德昭忙地就要跪倒,皇帝反手拉住他,“德昭,这江山,有你一半。”

德昭惊变,“二叔说的哪里话,效忠君主,乃臣之本分,从未想过其他。”

皇帝笑:“瞧你这小心翼翼的样,一两句玩笑话都开不得,哪里还是从前天不怕地不怕抄起一支长枪就敢上阵杀敌的德昭。”

德昭低头不言。

皇帝:“不谈这些了,说说你的婚事。”

德昭迟疑片刻,道:“不瞒皇上,臣实在无心此事。”

“你不看在朕的面子上,也要替太妃想想,皇室宗亲,但凡成年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七儿八女,难不成你真打算孤独百年么?”

德昭抬头笑,“臣守着皇上和太子,哪里算是孤独百年。”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多说无益。皇帝不再提起他的亲事,只临别前交待一句,“最迟今年年底,你妄想再逃。”

德昭下意识欲贫一句:“若克死了人家姑娘呢?”

后来想想,不用问,皇上定当回他一句“克死了天下姑娘,也得叫你成亲。”

想想觉得实在没意思,他连自己的亲事都做不得主。

不娶就不娶了,缘何非要让他娶。娶进门,不过是多了个怨女。

他一向不是个会疼惜人的,从前没学会,今后也不会学。

出了行苑,德昭往围场而去,驰骋阔原,春风簌簌伴树响。

今日这一出,瞧得他心中忐忑。代亲王胤平不比他的长兄礼亲王德庆,胤平胆小怕事,莫说招兵买马,就连踩死只蚂蚁都不敢的人,哪里就能谋逆造反了?还不是为的身上那点子血脉。

当年皇帝登基,血洗京城,胤平与德庆因在外巡视,路途遥远,先皇去得那般急,他二人未赶得及回京,却也因此捡了条命。

金匮之盟,传弟未传子,皇上到底是多心了。

德昭叹口气,抬眸望得眼前大好河山,葱葱郁郁。

他骑在马上,忽地想起“高不胜寒”这四个字,这世间所有一切皆有因果,得到什么必要付出代价,生为皇族,免不得猜疑相争,这是他们的命运。

身后来喜与一干侍卫气喘吁吁,见得德昭纵马停在那里,忙地上前伺候。

德昭回头,见来喜佝偻着背,大汗淋漓匍匐在地,汗珠簌簌往下掉,喘着大气,四肢僵着一动不动,甚至不敢抬手擦汗。

德昭想起什么,同来喜道:“你去将那个叫幼清的唤来。”

来喜一怔,以为耳鸣,顿了几秒,而后立即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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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正在同崖雪说话,崖雪央她,“今日奉茶,你用我绣的帕子可好?”

一盘茶旁边总是要放一叠帕子的,崖雪手艺好,暗地里下过苦功夫的,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如今央幼清,不过存了一点引起主子爷注意的念想。

幼清也不瞒她,直接道:“加上你这一帕,前前后后已有十余人同我这般说过,我只奉一壶茶,上头哪里就用得了这么多帕子,难不成喝一口茶停下来擦一擦么,主子爷万没有那般文气的。”

崖雪笑:“我知道,但她们的帕子总比不得我的,我的帕子,万里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