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平缓的丘陵,陵边长着一些槐树,桦树,或是别的杂树,下边树木掩盖着一个小小的庄子。
庄子是北地常见的村落,土坯的院墙,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偶尔可见几座有着瓦片的残屋,此时已经毁去,只余断垣残壁,流寇所过,看起来象大户的人家,向来是他们主要抢掠对象。
李自成策马立在丘陵上,极目向远方看去,就见陵东一条土路,从庄边分叉经过,蜿蜒到前方一条由北向南的小河边,然后由一道石桥再过河,往东北方向继续而去。
轰轰。
此时庄子东面,潮水般的马兵,正往前涌去,他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奔行在庄东的土路上,激起漫天的尘土。
因为道路两旁,还有干涸的河道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抛荒地,地势平坦,所以浩荡无尽的马队,在地面上纵横多路,只管往前奔驰,并不一定只走土路。
事实上,平原大地,加上河流干涸,可供马兵行走之地太多了,便是一些庄子附近种了一些麦苗,也被闯军骑队不客气的践踏一空。
而在骑队旁边的,又是如潮般行进的步卒与流民队伍,赶着数不胜数的骡子、驴子、壮牛等畜生,运送着粮秣辎重,当然,更多的,是肩挑人抗,或推运板车,独轮车等。
他们紧张的运送着粮草,人畜的脚步踏在路面上,轰然不绝的震响。
一阵风卷来,干燥的黄土尘泥,撒了李自成一身,河南、河北原本就干燥,眼下连连干旱,每当刮风时,卷起的灰尘就更多了。
不过他毫不在意,只是满意看着浩瀚的队伍,看他们浩浩荡荡,一直蔓延到天边,特别军中马兵,让李自成满意。
“临阵,列马三万,名三堵墙,前者返顾,后者杀之!”
这种骑兵战术,在历史上的崇祯十六年大成,此时虽有不如,也颇具规模,特别开始分中、左、右、前、后五营军制来,毕竟李自成虽然战略上短视,然战术上杰出,在将士操练上,也抓得很紧。
特别军中马兵,享受的待遇是最好的,长年累月的战事,饥民,步卒,马兵几等待遇与选拔制度,也让闯军中的战斗力,越来越集中到骑兵身上。
那些呼啸而去的马兵,旗号一阵白,又一阵红,再一阵黑不等,个个举止控马间,皆有彪悍之意。
当然,虽然李自成耗费心力,想为大军供应军服棉甲,统一制服,然供养兵马实在太难,便是麾下嫡系五营将士,穿的仍是杂乱,很多人头戴毡帽,裹着头巾,身穿齐腰甲或短身罩甲。
也有很大部分人,还穿着裲裆,便若后世的防弹背心。
好在这种棉布背心,轻便,灵活,也可以防护住胸腹要害,在中原这种骑射,马上铳射不占主流的地方,如此防护,目前来说还是足用的。
踏踏马蹄声一阵接一阵,看着在尘土中飞驰的人马,身后的高一功,田见秀等人,都露出喜悦的神情。
高一功为全军总管,田见秀为老营主将,所以在闯军大将刘宗敏、李过、郝摇旗、袁宗第等人急率骑兵合围时,他们仍然留在李自成身边,他们丘陵后方,是一阵接一阵的老营将士。
还有牛金星头戴四方平定巾,策马李自成身旁,抚着自己的长须,作运筹帷幄状,宋献策坐在轮椅上,掐指卜算什么,慢慢丑陋的脸上露出笑容。
李自成注意到宋献策的动作,最后一丝不安的心,也放了下来,他叹道:“如此多谋划,如此多布局,总算将曹、王二人引入重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最终结果了。”
牛金星哈哈一笑,说道:“闯王不必忧心,曹、王皆入我觳中矣,大军合围,他们插翅难飞,当年曹文诏身死,今日他的侄儿,也将步之后尘!”
“这二者可是伯爵,若能除之,明廷定然大震,开封官兵,也再无战心。”
李自成微笑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边军战力强悍,重创其部可以,想灭之,难啊!”
他神情陷入回忆,当年他率二十万兵马进攻凤翔,大小曹率三千马步自宁州进军,途中曹变蛟获胜追击,留曹文诏率步兵在后,自己数万人马伏兵围攻,虽然事后杀死了曹文诏,但其部还有很大部分突出重围。
眼下,欲围的二镇大军人马近万,论起战力,怕比当年的曹文诏强悍得多,消灭他们?李自成是很想,但他知道,很难,所以他的方略中,最佳的结果,也是重创他们,使以后的开封之战,他们形不成助力便好。
当然,此战自己也有优势,一是人马众多,二是那时马兵没有此时多,战力也远远不如现在。
对于这一点,牛金星当然知道,虽说闯兵对阵中原官兵无往而不利,但对上边军,还是吃力的,好在骑兵只要拖住他们,只要缠住数日,后方的火炮运送上来,曹、王二人血肉之躯,又如果抵挡炮弹?
而眼下联军,合起来有马兵六、七万,将那些边军缠住是可以的,只要缠住了,数十万步卒与饥民合围过来,他们便有三头六臂,也是力战而死的下场。
他摇头晃脑说道:“我义军两翼骑卒大部,总哨刘爷自砀山出,闯王亲率余下闯营马兵自豪州出,还有革、左五营与曹爷、孙爷他们自永城出,以骑卒马力快速,今日便可合围……”
“曹、王步营确是犀利,有大量的东路火器,然骑兵强悍有限,我师以众击寡,胜算明显。只需重创他们骑师,他们步营,便如瓮中之鳖尔。”
李自成喜悦地点了点头,这便是他的打算,几万马兵,对战边军几千骑军,胜算是明显的,所以合围时,联军的马兵先行出发,不求多大战果,只求缠住他们骑兵,为步兵跟上,大军的合围,赢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