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2 / 2)

江谚洗澡的时间,比苏倾想象中要长许多,长到她准备好一切,趴在餐桌上,手支着脸,昏昏欲睡,浴室的门才打开了。

江谚擦着头发走出来。

屋里弥漫的浓郁香味,登时让他胃里空得发痛,厨房的灯亮着,餐桌上摆了一大碗泡面,他惊异地抬起眼,短牛仔裙的女孩正娴熟地把锅里的水倒进碗里,一滴都没溅出来,经过抽油烟机,会灵巧地低头,不被撞到。

这幅画面有些虚幻,仿佛她本来就该在这里,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苏倾看见了他,怔了一下,江谚凌乱的头发上挂着水珠,皮肤呈现出轻薄透明的质地,不知是不是热气熏蒸的缘故,他向来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比平日要红几分。

她盯着多看了两眼,就瞧见江谚眼里的急恼与不满——他没想到她会走出房间,出浴室只穿了长裤,赤着上身。

他几步走回房间,顺手拿了件衬衣套在身上,胡乱扣上扣子,未擦干的水在肩上在颈窝和背后洇开了大片水渍。

浴室的热气似乎被他带出来了似的,萦绕不去,他拿手扇着风,脚勾开椅子,坐了下来,泡面的香气不住地飘散在空气里。

苏倾把泡面往他面前自然地推了推:“吃吧。”

“不好意思,用了一下你家的厨房。”她细细解释着,手上正自然地搅着汤,拿勺子舀着吹了吹,期盼它快点凉。

“这是什么?”

“姜汤。”苏倾抿了抿唇,“不是淋了雨吗?吃完喝一点。”

江谚想要点头,可是事实上他并没有做这个动作。他自第一口把面塞进嘴里开始,就停不下口,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整碗面,吃得太急,胃里有些隐隐作痛。

筷子无意识地戳进汤料里,发觉面下还卧着只荷包蛋。

苏倾会做饭,很会做饭。

苏倾趴着看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闲适放松得像只猫,声音很轻:“够吗?帮你下了两包。”

江谚用筷子搅了搅汤,“嗯”了一下,淡淡说:“水放好了,你洗澡去吧。”

“阀门位置不要动,直接打开。”

“好。”

他侧着眼,看见她“咔哒”地锁上门,才端起碗,一气儿把汤底全喝了。

第76章 玉京秋(十六)

公寓里的浴室比别墅小得多, 装修后没用多久, 瓷砖白得生涩。有一些未散去的的热气蒸腾,架子上放着一只没拆封的浴巾, 塑料纸上沾着点点水珠。

苏倾把上衣和裙子脱下来,小心地搁在架子上, 没有替换的衣服, 因此旧衣服不能沾湿了。脱衣服的时候, 她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墙角——墙角空荡荡的, 当然没有摄像头。

她暗暗嘲笑自己, 闭上门, 只她一个人,绝对的安全。

拧开开关, 按江谚说的那样,没有扭阀门,热水倾泻而下,漫过她的头发和身体, 从她睫毛上分开两股滑落下去,她闭上眼睛。

进入小世界的几百天来,她第一次可以放松舒服地洗澡。致密的泡沫蹭在瓷砖墙上, 像几只小鸭子。她的脸被蒸得红彤彤的, 用手指塑出了它们的扁扁嘴,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又赶紧掬水冲干净。

她扭过身,一抬头, 赫然触到一双窥视的眼睛,后背瞬间凉了一片。好半天她才看清,那是一只坐在排水管道上的褐色小熊,专门朝着她的方向摆着。

脖子上扎着漂亮的红色蝴蝶结,卷毛下玻璃珠做的神气的眼睛,正在朝着她笑呢。

她微微笑着,伸手去够,小熊放得太高,她踮起脚尖也摸不着:“江谚……”

江谚手上捏的碗“哗”地跌进厨房满是泡沫的池子里,几乎立刻奔到了浴室门前:“怎么了?”

衬衣袖子还没放下来,手臂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沿着手指垂下,在地板上聚了一摊。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门,磨砂玻璃挡着,只看得见里面亮橙色的化成了马赛克的光晕,映在他浅色的眼珠里。

苏倾跳了几下,还是都够不着,收回手去,钻回蓬蓬头倾泻的水帘里,仰头同它对视着。

“说话,苏倾。”

她的脸全打湿了,分不清是花洒里的水还是什么别的,她朝着小熊笑着:“谢谢。”

“……”门被他拿脚尖猛顶了一下,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没事不许叫我。”

他走了。

苏倾抿唇笑着,拆开浴巾擦干身体。那枚圆环搁在洗手台上,她擦了擦它,圆环里的蓝色,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末尾。

她同沈轶认识时,他也是江谚这么大的年岁,只是后来错过了,一晃就过了六年。有一次她在席上远远地见了他,他一袭黑衣独个儿坐着,一点儿也不笑,脸上已有棱角,鬓边已添风霜。

她抚摸着圆环,乌黑的眼底有些湿润,微笑着把圆环埋进衣领里。快了,就快见面了。

苏倾站在镜子前梳头,濡湿的长发上的水珠掉下来,把白色短袖背后打湿了一片。一只手把她搭在背后的头发拎起来。她反过身,江谚的唇抿着,把毛巾不耐烦地垫在她头发下面,长长的睫毛阖下来:“毛巾,多得是。”

苏倾扭回去接着梳头,他在后面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她,她从镜子里全瞧见了。

傍晚屋里的温度适宜,过堂风吹着,她坐在江谚的床上,看着他趴在桌上记笔记的背影,时而抬起头看着电脑。他的身材清瘦,衬衣背后一截若隐若现的脊柱骨。

房间里很空,布置得简简单单,书本整齐地摞在一侧,旁边只放了一根钢笔。

“讲讲吧。”

她看到他屏幕上的内容,意外地发现了“3.18爆炸案”几个字:“你要帮我写文件……”

“我练练手。”他淡淡打断,转椅扭过来面对着她,笔在本子上敲敲,不耐烦的模样,不慎敲出了一片落叶。

江谚的神色变了一下,苏倾已经弯腰把它捡起来了,黄红的银杏叶柄捏在她指尖,她眼里有淡淡的惊喜:“原来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