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 / 2)

她太静了,少年老成,让人无趣。

“孤能即位,靠的是明宴这条咬人的狗。”他幽幽地说,“可惜恶犬就是恶犬,早晚有一天要咬到主人身上。你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大司空,实为摄政王。”

他冷笑一声,审视着棋盘,某种呈现出迷蒙的恨意,“丞相呢,那老东西连狗都不如,从孤登基那一日到现在,没有一天让孤舒服过。”

苏倾熟络地让他半子,她发觉燕成堇在盛怒的时候,棋仍能走得很有条理,可见这种冷静的计算已经融入他的骨子里。

他一连胜了三局,方才痛快,抬眼端详她的面孔:“苏尚仪怎么不说话?”

“陛下是南国的王,无需如此担忧。”

燕成堇看着她,蓦地笑了一声,他慢慢地伸出左手手掌,掌中端正地摊着一枚白子,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

苏倾默了片刻,从他掌中接过棋子,他幽幽的目光,划过她小巧的鼻尖和嘴唇,眼神近乎迷恋,在她耳边吐出来的话语却是冷静的:“不要太聪明了。”

苏倾起身告退,燕成堇在背后叫住她:“折子也带走,孤不想批。”

苏倾抱着一沓折子出了殿门,热气扑面而来,蝉鸣、鸟鸣和水声也一并涌入耳中,她像一个恢复了五感的人,世界又再度变成了熟悉的世界。

已经过了中午最热的时候,尚仪局的门口却空荡荡的,往常踢毽子的、树下打牌玩闹的一个也看不见,苏倾向窗里面望,没看见春纤,连粗使丫头都没看到一个。

她尚在疑惑,扭过拐角,冷不丁撞见一个猩红的背影,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大司空的官袍,满眼的亮,像骤然直视了太阳,革带上一个个金属纽扣,雕刻着张牙舞爪的猛兽。

还没等看清,跪在地上的春纤仰起脸,远远地朝她使眼色,原来尚仪局上下都聚集在这里,早上被吓病了的陆宜人,正脸色蜡黄地跪在最前头。

清凌凌的少年声音压在她耳后,身上冷刃出鞘,“哧”的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冷铁般的戾,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见明大人,岂敢不跪?”

苏倾立刻撩摆跪下,入目是明宴官袍的一片红,平展展,袍角银蓝双线,绣瀚海波涛。

院子里针落可闻,半晌,一道微微喑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在她头顶:“早上,谁喊的‘陆尚仪’?”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晚了一些~

因为小天使反映看不懂,改了一下第一章 ,理解大家看文都比较快,就写得稍微明白一点吧。

第45章 点绛唇(二)修文

此话一出, 蔫茄子一样的陆宜人脸色都变了, 肩膀歪了一下,险些跪倒。

官宦世家女, 勤勤恳恳做了四年尚仪,最看不起的就是空降而来的苏倾。二人明明平阶, 吃的穿的、支使的奴婢都是苏倾的更好, 阖宫上下, 明里暗里都对苏倾巴结。谁都知道她背后是王上, 将来要做南国的王后。

她不傻, 只是不甘心被人处处压着。吃了她那么多脸色, 想必苏倾心里也不会喜欢她。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苏倾到底为什么要冒这个头。

苏倾跪得离明宴最近, 就在他脚下。称臣只对王上,她只好说:“是我。”

也许明宴在打量她,但她看不到。面前是他的锦衣袍角,银线波涛如万顷雪浪, 扑面而来,阳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冷光。

“你是谁?”明宴好像很不满意她的说辞,皮笑肉不笑地、慢慢地拖长了调子, 刻意咬重了那个“你”, 句尾又轻轻落下,惹人战栗。

“内闱从五品尚仪苏倾,见过明大人。”苏倾双手交叠行一拜礼,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细细的声音传出,“屠苏的苏,天倾西北的倾。”

明宴长久地默着,站如青松,耐心地整理袖口,听得很不专心。

华冠下漆黑的发,苍白的脸,刀刻般的五官,两排垂下的睫毛很密,眉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阴郁戾气。

常年呼风唤雨的威慑和嗜血的杀戮,才能凝成这样气定神闲的煞气,低眉抬眼,看过来的目光像放了一束冷箭。

他不说话,苏倾就不能起,额头贴着手背,伏在地上艰难地等了半刻钟,对方才松了口。

“谁给你起的名字,不好听。”

轻飘飘一句话丢下,一点冷清的讥诮,苏倾慌忙抬头,明宴已拂袖而去。

俞西风翻上墙头,又是“呼啦啦”一声鸽子拍翅的声音,背着剑的靛蓝色身影,敏捷在飞檐上点几下就没了影。

一片死寂的院子,好像被解了禁一样,刹那间活了过来,跪得整整齐齐的宫女揉动着双腿歪坐在地上,七嘴八舌,低语呜咽。

“你们知道吗,方才我闻见明大人身上的血气,浓得让人透不过气。”年龄大一些的宫女绘声绘色地讲,“那袍子一定是拿死人血泡出来的……”

年龄小的,已抱成一团。

“别胡说。”苏倾轻轻打断,嘈杂声马上止住了。

她很少拿尚仪的款儿,一双双眼睛且敬且畏地落在她身上。

苏倾低着眼,“刚才我离他最近,什么味道也没闻到。就算真杀了人,还能不换衣裳?”

再说下去没意思,悻悻的,人都散了。

“哐当——”一直没作声的陆宜人脱水倒地,惊得诸人退后,尖叫阵阵:“陆尚仪!”

苏倾的耳膜刺痛,在一片混乱中抱着一沓折子踏进尚仪局,春纤不知何时赶上来,就像一道悄无声息的风,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尚仪,好胆量。”

苏倾侧眼看她,春纤低眉顺眼,一点冷酷的伶俐,掩盖在胆小如鼠的面容后面:“只是您身份特殊,以后别再以身犯险了。”

苏倾看了看她:“陆尚仪待你如何?”

春纤低着眼,半天才羞惭地启齿:“不偏不倚。”

苏倾点了一下头,坐下来,柔柔的笔尖在稍有凝固的丹砂上反复浸润:“她只针对我,不曾针对你。”

“陆尚仪是个好人,这一年来,每天鸡啼一声就起床当值,没收过宫人一分好处。”

是个和她父亲同类的人。如果是男儿,为官做宰,两袖清风。

春纤立在桌前低着头,乖觉地替她研墨,半晌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