瑷珲城,岳氏镖局。
因为岳维华等人的深夜造访,致使镖局大堂内一片哭声,虽然说早就得到了一些关于对岸海兰泡的消息,但总还是抱着一分希望,而今希望破灭,自然是悲戚一片。
大堂中,仅有七八人,或坐,或站,或哭泣,或叹气,总之是一片哀叹,上首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头发斑白,一撮山羊胡子,也是黑白相间,戴着一副西洋老花眼镜,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只有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愤怒,他就是岳家老二,岳翔。
“老岳,你要是愤怒,你就吼出来,千万别憋着啊。”
岳翔的发妻上官云停止了哭泣,来到岳翔身后,轻拍着岳翔的后背安慰道,因为上官云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这些年虽然被开除族谱,但是对于家族的关注,却是比任何人都上心,尤其是老太爷走后,这种表现就越加的强烈,上官云真担心岳翔气出个好歹来。
“爸,您说句话啊,别吓馨儿好吗?”
独女岳可馨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和任性,乖巧的拉着自己父亲的胳膊,不住的安慰和劝解,说起来,岳家嫡系上下数代人丁都怎么不旺,而且大都是中年后才得子或女。
“叔叔,不管怎么说死者已矣,您也要多保重身体。”岳维华也加入了劝解的行列,顿了一下,也不见什么效果,因为岳翔依然沉默不语,于是摇了摇头,加重了语气言道:“叔叔,我们连夜进城,其实是希望叔叔派些人手,一起帮忙到黑水河岸旁搜寻幸存者,现在委实不是生气的时候啊。”
岳维华这话,本不是一个晚辈该说的话,但是此刻却又不得不说,当然,岳维华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岳家少族长,虽然现在岳家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但是嫡系正统,在这个年代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哎,这几天瑷珲城这边也是兵荒马乱的,前日还遭到了沙俄的炮击,原本还担心沙俄会进攻瑷珲,弄得人心惶惶,却没有想到,这些灭绝人性的畜生,居然会在海兰泡进行大屠杀,我恨啊。”
岳翔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是语气中却是充满了自责,其实主要是因为下午岳翔也听到一些关于海兰泡的消息,原以为以岳家在海兰泡的声望,沙俄应该会有所顾忌,不然无论如何,也要派出人手在下游进行救援才是啊,毕竟沙俄虽然封锁了瑷珲江面,但是总有一线生机啊。
“叔叔,为今之计,小侄还是希望咱们能够尽最大的力量,去瑷珲江面的下游进行搜救,虽然说希望渺茫,但是总要尽力而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不是吗?”岳维华再次提醒道。
“济民说得对,是叔叔气糊涂了。”济民是岳维华的字,岳翔这样称呼才显得亲近,说完后,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义子岳晓东,吩咐道:“晓东,你赶紧将镖局的人都喊起来,让大家都多带些干粮,准备些船具,全部到镖局门口集合,咱们一起去救人。”
对于叔叔岳翔的表现,岳维华还很满意的,毕竟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昨天被赶下黑水河的华夏百姓,其实是没有什么希望活下来的,即便有少数幸运儿,也应该早就上岸了,也就不需要太多救援了,而岳翔显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依然义无反顾的决定,举全镖局之力,立刻出发前往救援,可见岳翔的为人如何。
千万不要以为岳翔的举动,是人人都能够做得到的,要知道岳维华现在所处的是1900年,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是一个人命贱如狗的年代,尤其是瑷珲城昨天还遭到了炮击,眼瞅着就要打仗,整个瑷珲城都是人心惶惶,甚至已经有不少老百姓开始举家迁移了,再加上岳家族人已经遭难,岳翔也正处于悲伤难平的时候,依然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是殊为不易的。
当然,岳维华之所以这么积极,其一是因为岳维华来自于后世,对人命的看重,远非当世之人可比;其二则是因为拯救世人,是可以为功德塔聚集功德气运的,而岳维华也能够得到相应的功德点,而目前岳维云最缺的就是功德点;其三呢,则是因为岳维华清楚的知道,海兰泡惨案还会持续四五天,历史上海兰泡惨案是从7月16日持续到21日的,在这五天的时间内,海兰泡至少有五千多华夏百姓被肃清,而其中大部分百姓都是被赶下黑水河的。
另外,从7月17日开始,沙俄还对海兰泡不远处的江东六十四屯展开了屠杀,也有两三千华夏百姓或被杀,或被赶下黑水河,而岳维华主要救援的目标,则是接下来几天内有可能幸存的百姓。
很快,整个镖局便行动了起来,岳维华三兄弟则趁机吃了点东西,然后将儿子岳鲲交给婶婶上官云照看之后,便出门了,等岳维华来到镖局门口之后,发现已经有一百多号青壮集合在了镖局门口,而且大部分人都带上了家伙,有的是刀剑,有得是老套筒,汉阳造,还有为数不多的水连珠步枪。
看到这架势,岳维华便有些不解的问道:“叔叔,咱们去救人,又不是去打架,都带着武器干什么?”
按照岳维华的想法,应该是多带些干粮,多带些衣物,多找些竹排、小船,甚至是多找些门板也好,毕竟是去黑水河救人的,又不是去同老毛子打仗的,再说,就算打仗,就这些破铜烂铁,估计也没法跟老毛子打啊。
这时,一直跟随在岳维华身旁的岳海,连忙解释道:“大哥,您不怎么在黑水省这边活动,对于这边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其实带着家伙,不是为了防备老毛子,而是为了防备胡子的。”
“胡子?”
岳维华一愣,随即便也明白过来了,胡子就是土匪的意思,在清末民初时期,国家腐朽,官府监管乏力,苛捐杂税又重,导致民不聊生,于是胡子就慢慢的多了起来,尤其现在这个时刻,正是义和团运动的高峰时期,东三省的匪患也几乎达到了一个顶峰,用多如牛毛来形容,真的是毫不为过。
“好了,济民,咱们先出发吧,大哥的人或许是不在了,但若是能够找到尸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岳翔拍了拍岳维华的肩膀,低沉的说道,很显然岳翔心绪依然不佳,但是最难过的时期已经度过去了。
岳翔在瑷珲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同抗俄名将瑷珲副都统左翼长杨凤翔将军也有些交情,虽然现在天未亮,城门未开,但是有岳翔亲自带队,进出城门还不算太难,众人一出城门,便直奔瑷珲江面下游而去。
天微微亮的时候,岳维华带着岳翔一众人终于抵达了昨日上岸的地方,看着那块幸运的门板,岳维华三人也是一阵感慨,尤其是岳湖抚摸着这块门板,心情显得尤为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