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记得,在他离开前,曾将这门板紧紧地合上。
可眼下……
他不敢多做猜想,却一路小跑着,很快到得屋外。
他正要伸手去推门时,整个身子却蓦然僵住。
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的视线直直望向了床榻的方位。
此时此刻,那张由他亲手所造的木床,已坍塌……
而在塌陷的床榻上,两道身影缠绵不休,尤云殢雪。
女子低低的哭声萦绕在耳畔……
“夕妤……夕妤……”
他听见司空堇宥沙哑着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辛子阑只觉头脑嗡嗡作响,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胸膛似是在这一刻被人掏了个空,那原本蓬勃跳动的一颗心,变得死寂且疼痛。
他仿佛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周身笼罩着莫大的悲痛。
他紧紧抓着手中之物,强迫自己转身,迅速离开。
屋内。
行过欢好之事的二人正紧紧相拥着,黎夕妤将脸埋在司空堇宥的胸膛间,脸上的泪水已干涸。
她一手抓着身上的棉被,一手环上他的腰肢。
却突然,她触碰到一圈粗麻的布料,有些厚实,不知在他腰间裹了几层。
她心头一紧,指尖突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流淌着。
她虽看不见,也闻不见,却也清楚地知晓,那是鲜血!
她的手又在他腰间摸索了一圈,许是动作有些焦促,撞到了他的伤口。
“嘶……”他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便伸来大掌,一把将她抓住。
“你再这般不安分地乱摸,今夜便休想我会放过你!”他低邪的嗓音自耳畔响起,令黎夕妤又羞又恼,很快便涨红了脸。
可她仍旧有所担忧,“少爷,你受伤了……”
“小伤,无碍。”他如此回。
可那仍在淌血的伤口,却令黎夕妤放心不下。
她想要起身,却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中。
“别动……”他沙哑着嗓音,“已有许久不曾抱过你了,让我好好抱一抱……”
她听出他话语中的疲累苍凉与眷恋,一颗心便揪得生疼。
“是辛子阑为我医治的,故而你不必担忧。”许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他又道。
果不其然,一听闻此言,黎夕妤原本高高悬起的一颗心,便落了回去。
随后便是沉默,谁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相拥,享受这难得的相聚时刻。
黎夕妤轻轻闭上眼,枕在司空堇宥的臂弯中,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回首这小半生,唯有与他相识后,她的人生才渐渐有了光亮。
可他们二人,却皆背负着各自的仇恨,为了报仇才能够倔强地活在这世上。
因着种种缘由,最初的近两年里,他们虽时常处在一起,却少有肆意欢愉的时刻。
唯独当初自荣阳城回归时的那一月,他们游山玩水,途径岗穆村,与村民一同滑雪,又去往应州,抵达玉露滩,而后乘扁舟渡江,后踏上邑庄……
那一月的日子,是他们二人仅有的,最欢快的时光……
可惜时光流逝,一切都已然过去了那般久,久到连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
但那一月里纵情享乐的感觉,她永远也不会忘。
正当黎夕妤陷入回忆之时,司空堇宥突然开了口,问道,“夕妤,这一年多来,你可有恨过我?”
黎夕妤的心跳漏了半拍,却将他拥得更紧,轻声答,“少爷,我纵然心生不甘、后悔、绝望,却也从不曾恨过你。”
犹记得最初,她站在黎未昕的屋外,瞧见衣衫不整的季杉时,心中曾有恨意滔天,难平难休。
可一年前,司空堇宥狠心抛下她,与她说出那般绝情的话语,甚至提及司寇瑕时,她躺在地上,眼看着他掐灭了烛火,却连半点恨意也无。
兴许,这便是季杉与司空堇宥的差别……
“你若恨了我,我的心中……兴许还会好受些。”他轻声说着,言语中含几分自责之意。
黎夕妤明白他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
片刻后,她的脑中闪过几张面孔,顿时悲从中来。
“我唯一觉得遗憾与不甘的,是未能替小桃、子安,以及伯父报仇……”她的声音有些阴沉,却极力地压抑着心中的悲痛与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