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立即转眸,望向身侧的男子,正要张口时,却听他道,“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阿夕,你曾与我说过,你很喜爱兰花。”
黎夕妤怔了怔。
所以,他便特意命人在这山的另一边,种了这大片的兰花?
猜到他的心思后,黎夕妤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王爷,谢谢您,劳您……”
“费心”二字尚未说出,便被他的话语打断。
但见他转眸望向天边的旭日,道,“阿夕你看,旭日总会升起,没有谁的天地间,是一成不变的漆黑。你所向往的光明,始终都在你身边,不会因任何事,而衰败消失。”
听着他略有些缥缈的嗓音,黎夕妤难抑心头的震颤,一双眼眶,却莫名变得酸涩。
厉莘然的这一番话,与这日出的光芒所带给她的冲击,一般强大。
自司空堇宥决然离开后,她始终都觉得,她的人生将再无光亮,唯有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
可她却从未曾想过,倘若光亮始终都在她身边,她又当如何……
突然,厉莘然伸来一只手臂,搭放在她的肩头,面对着她,又道,“阿夕,能够给你带来光明的人,不只是司空堇宥。若你肯多看我几眼,是否会觉得,我也能够令你依靠,容你肆意欢笑与哭泣?”
他的面容一派平静,看不出情绪,然一双温柔的眼眸中,仅有她一人的身影。
黎夕妤的眼眶更加酸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厉莘然,却也知晓,到了今时今刻,她再也没有理由回避。
她唯有直视他,将他的眉眼容进自己的眼中,而天色,也越来越亮。
搭放在她肩头的手掌忽而加重了几分,厉莘然又道,“阿夕,我并不急着等你回应我的感情,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放下心中的戒备,自如地与我相处。我希望你能够敞开心扉,将我当做是好友,莫要再以敌视的眼光来看待我,好吗?”
黎夕妤的身子颤了颤,这是萦绕在她心间许久的难题,她想不出答案,便曾一度认为这根本无解。
而厉莘然接下来的话,仿佛解答了这个难题。
“我明白,你之所以对我有仇绪,仅仅是因为司空堇宥与我们厉家人有着深仇大恨。你下意识便将他的仇人,当做了是你的仇人。可你是否知晓,你如此这般的心态,于我而言,很残忍,也同样很不公平!”
厉莘然深吸一口气,顿了顿,又道,“而我也清楚地知道,你无法忘却司空堇宥,无法忘却他的点点滴滴,于是也便无法放下对我的仇意。司空堇宥之所以恨了我们厉家,全是因着他母亲当年的悲剧,他痛恨我的大哥,恨大哥强行玷污了他的母亲……”
“他又恨另外几个兄长,恨他们冷眼旁观,不曾出面制止,甚至连他下跪恳求,也无半点用处……”
厉莘然便如此将当年发生在司空堇宥母亲身上的惨事,淡然地说了出来。
黎夕妤的面目沉了下去,双拳紧紧握着,又有恨意自心底流淌。
“可是阿夕,在那件悲剧中,并没有我的存在!”厉莘然掌心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他原本平淡的神色突然就有了波动,“甚至我曾私下找到大哥,希望他能够做出一些补偿,却也是徒劳。”
听他说着,黎夕妤目光一顿,突然便想到了些许往事。
她记起从前,司空堇宥与她说过,当初悲剧发生时,在那众多皇子中,唯一不在场的,只有九皇子。
那么,也便意味着,司空堇宥对于厉莘然,兴许并无那般深刻的仇恨。
否则,他又怎会千里迢迢送她来到应州,请厉莘然代为照看?
若当真是苦大仇深者,司空堇宥没能一剑杀了他都已是万幸,又怎会承他人情?
如此思索着,黎夕妤心中那翻滚不休的情愫,竟缓缓平静了。
“故而,我不是你的仇人,从来就不是。”厉莘然的目光有些灼热,同时也在期盼着什么。
黎夕妤与他对视良久,终是如释重负般地轻笑了一声。
见她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厉莘然也不由勾唇,眼角眉梢皆是喜色。
下一刻,他松开手掌,转而揽过她的另一边肩头,轻声问道,“这山顶景色宜人,我们多留片刻,好吗?”
黎夕妤未曾给予回应,却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倾靠而来,最终枕在了他的肩上。
她感觉到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却随即将她揽得更紧。
黎夕妤实则无心观赏美景,她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这难得的舒适与轻松。
她兴许是很累了,身心早已没有任何力气,倒不如放下所有的防备与坚持,稍稍依靠着这个男子,哪怕片刻也好。
正如他所说,他并非是她的仇人,倘若她始终仇视着他,委实待他不公。
二人便如此相依着,一人睁眼带笑,一人恬静地睡去。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黎夕妤半梦半醒之际,突有一股气息传进鼻中,那是与兰香全然不同的气味,有些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