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业望着他,瞧他只是默然而立,却自周身透着一股孤傲与冷冽,令人不由心生忌惮。
忽然,有名小将闯上观星台,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敌方来使。”
司空堇宥闻言,并未回头,只是冷冷地道,“本将军早便说过,不会接见任何使者!”
那小将立时垂下头去,颇有些惊惧地低声回道,“将军,敌方来使,乃是……闻人贞。”
此言一出,司空堇宥的心头猛地一震,他甚至不再有半点犹豫,立即动了身。
他快步走下观星台,去往城门处。
远远地,便瞧见两道身影正站在前方,身后是蛮州的将士,皆以刀剑指着二人,却不敢妄动。
司空堇宥走近后,先是冷笑了一声,眼底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阿贞啊,许久不见,你倒是连护卫都有了!怎么?怕我一怒之下……将你给杀了?”
闻人贞依旧是一袭黑袍,至于他身侧之人,与他同样的装束,却是一头白发。
白发男子目光暗沉,冷冷地盯着司空堇宥,眸中满是戒备与敌意。
“是啊,好久不见了,少爷。”闻人贞也笑出了声,只是他的笑声中未曾掺杂半点嘲讽,却满含萧索。
司空堇宥再次冷笑出声,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知在何时握成了拳,却几不可见地,轻轻颤抖着。
“少爷,此处并非谈话之地,何不请我二人进去坐坐?”闻人贞又开了口,目光深邃,仍是从前那副不可捉摸的神情。
司空堇宥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兀自转身,向军营深处走去。
闻人贞见状,与身侧的白发男子对视了一眼,便也抬脚,跟随在司空堇宥身后,向前走。
一路上,司空堇宥的目光幽暗冷戾,步伐不急不缓,行走于夜空下,仿佛欲与暗夜融为一体。
到得帐中后,司空堇宥兀自坐在了主座之上,虽未请二人落座,可闻人贞与那白发男子却自觉得很,分别坐在了两侧的木椅上。
帐中除却他们三人,便再无任何旁的身影。
烛火幽暗摇曳,将司空堇宥的影子拉得极长,他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便问,“不知二位使者前来,有何贵干?”
他的话语异常冰冷,若是寻常人听了,必然会忍不住颤抖连连。
可座下的二人显然不是寻常人,闻人贞甚至始终面带笑意,开口道,“倘若我说,只是因着许久不曾相见,放心不下少爷,便特意回来看看,你可会信?”
“呵……”
司空堇宥陡地冷笑出声,眼中是浓浓的鄙夷,“闻人贞,时过境迁,你我二人间的情分早已荡然无存,又何必如此虚假?”
他说着,扣在扶手上的双手猛地握起,指甲划过木椅,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闻人贞的目光却微微一滞,他沉吟了片刻,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随后,他好整以暇地拢了拢衣袖,面目一片清冷,张口道,“司空将军,今夜我来,是奉了皇上之命,劝你投降!”
“哦?”司空堇宥挑眉,竟不由勾起一边唇角,仿若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般,“厉澹莫不是在试探你?看你待他是否忠诚?”
对于司空堇宥这般的口吻,闻人贞似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微微蹙眉,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却仍旧镇定自若地开口,道,“司空将军手下仅有三十万大军,而皇上却拥兵百万。况且依如今的情势来看,蛮州沦为下一个夔州,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将军是个聪明人,当初在夔州山巅,你选择保全万千将士的性命。而这一次,倘若事态重演,你又当如何做?”
听了闻人贞的一席话,司空堇宥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可嘴角的笑意却半点不减。
“这世上,从无完全的绝对,更无一成不变的命途。死局尚且能逢生,否极且能迎泰来,厉澹所认定的,不过是他那看似庞大的军队罢了。而这一切,本将军却从未放在眼中。”司空堇宥说着,赫然起身,冷冷地道,“二位请回,恕不远送!”
见司空堇宥如此之快便下了逐客令,闻人贞与白发男子对视了一眼,也缓缓起了身。
可二人却并未立即离开,闻人贞依旧望着司空堇宥,却道,“无论如何,我也曾承过你的恩情,尚且无法眼睁睁看着你送命。今夜便当做是好心提醒,还望你能认清局势,如今的你若想与皇上斗,无异于以卵击石,最终只会败得一塌涂地!倘若你肯归降,不过是丧失点尊严,皇上十分赏识你,不会舍得杀了你的。可如若你执意与皇上对抗,最终失去的,可不只是尊严了!”
闻人贞说罢,象征性地行了一礼,便赫然拂袖,转身便要走。
“慢着!”
司空堇宥却突然开口,嗓音阴冷至极。
闻人贞果真回了头,却见司空堇宥端起桌案上盛放茶壶与茶盅的托盘,款步走来。
“使者何必如此心急,喝了这杯茶再走,不是很好?”司空堇宥双眸微眯,口吻颇有些邪魅。
闻人贞双眉一拧,却有些迟疑。
“怎么,担心这茶水有毒?”司空堇宥冷笑着,径自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至闻人贞面前。
闻人贞见状,仍旧有些迟疑。
却在这时,那白发男子接过茶盅,指缝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探进了茶水中。
片刻后,未见银针有何变化,白发男子方才将茶盅递回。
闻人贞这才将茶盅捧在手中,却见司空堇宥已然仰头,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
遂,闻人贞也不再犹豫,将茶盅凑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而下一刻,司空堇宥却提起那只茶壶,冷冷勾起的唇角中满含深意。
闻人贞不知他想做些什么,便定定地盯着他的动作。
却见司空堇宥将茶壶倾斜,其内的茶水便沿着壶嘴流淌而下,尽数洒落在地面。
水花四溅,溅上三人衣襟,却无人退后。
这水尚且泛着轻浅的白烟,透着浅淡的茶香,却一滴不剩地,尽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