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身处黑暗。
即便,他面无情绪。
但至少,她还能够见到他……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文彦捧着一只托盘回归。
黎夕妤连忙抬袖,装作不经意地将眼角的泪水拭去,便起身下了床。
文彦将托盘置于桌案上,十分乖巧地替她研起磨来。
黎夕妤站在桌案前,将笔抓在手中的那一刻,竟觉似有千斤重。
幽幽烛火,将文彦的脸庞映得红扑扑的,而她的面色,却仍旧苍白。
“姐姐,您为何还不动笔?”
许久后,文彦突然出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黎夕妤怔忡了片刻,瞧着眼前空白的宣纸,又思索了片刻,终是缓缓落笔。
然第一笔落下后,她竟不知接下来又该写什么。
原本满腹的心事,可到了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成书。
这一夜,便在她踌躇思虑间,悄然流逝。
直至天光破晓,残烛燃尽,桌案上是揉成一团又一团的纸,她方才将笔搁回托盘中。
盯着手中的信件瞧了许久,黎夕妤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叠,后塞进信封,便转首望去。
却见文彦已靠在桌案边睡熟了,嘴角有液体滑落,也不知做了何等美梦。
黎夕妤见状,竟有些不忍心唤醒他,便站在他身前直直地看着。
许久之后,文彦的脑袋蓦然一沉,直直栽了下去!
黎夕妤心头一惊,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搀扶。
而文彦却被自己所惊醒,将身板挺得笔直,蓦然瞪大了双眼,茫然地盯着黎夕妤,“姐姐……我……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竟什么也未说出。
黎夕妤满眼的笑意,见他突然双掌合十,低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明鉴,弟子并非有意打盹……”
见他这般模样,黎夕妤忍不住笑出声,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文彦,你相信姐姐,佛祖是不会怪罪你的。”
有了黎夕妤这番话,文彦便仿若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展颜一笑。
黎夕妤转而望了望天色,回首后将那封信塞进文彦手中,刻意压低了嗓音,凑在他耳畔,道,“找个时机出寺,去往城东驿站,嘱咐信使:将这封信送去蛮州,务必要交至一位名唤‘天宇’的公子手中。”
文彦听后,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却并未被黎夕妤瞧见。
黎夕妤说罢,便直视着文彦的双眸,沉声问道,“文彦,你记住了吗?”
文彦目光灼然,片刻后回道,“姐姐,我记下了。”
随后,他将信笺塞进怀中,小心翼翼地护着,又将桌案上的狼藉清理完毕,便端着托盘离开了。
黎夕妤目送着文彦离开,心中情绪十分复杂,却忍不住默默算着。
倘若这信今日便送出,那么信使走官道,最慢二十日,这信便可到得那人手中。
而他看过信后,若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来,只需半月便能抵达应州。
那么,最多再有一月之久,她便能见到他了。
如此算罢,心中忽觉一阵舒畅,眸中也露出了期盼的光芒。
却突然,视线之中蓦然多了一道人影。
来人一袭白袍,双手负于身后,逆着光,尽显一身尊贵。
“今日竟起的如此之早?”厉莘然大步走至黎夕妤身前,张口便问。
黎夕妤目光一滞,微微颔首,轻声答,“今日天色大好,故而起得也早些。”
“阿夕,”她刚说罢,厉莘然突然沉声唤她,嗓音中含着几分凝重。
黎夕妤心头莫名一惊,连忙抬眸,迎上了他的目光。
只见他眉目深沉,与平日里的温柔颇为不同,却张口道,“昨夜,怕是只睡了两个时辰吧?”
这本该是一句疑问的话语,可自他口中说出,却俨然一副笃定的口吻。
黎夕妤心头又是一震,下意识便欲反驳。
“方才见文彦小师傅神色匆忙,手中又捧着笔墨纸砚,想必是你写了封信,要送往外界。”厉莘然没有给黎夕妤开口的机会,一语便捅破了她的“秘密”。
她不由蹙眉,却缓缓垂首,不再去看他,也一言不发。
她如此沉默的姿态,便也算是默认了。
半晌后,只听身前的男子轻叹出声,语气颇为无奈,“你想要见他,我自是无法阻止你这念头。但是阿夕,你如此行事,可有考虑过把你当做亲姐姐的文彦?”
黎夕妤闻言,蓦然抬眸,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