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讷讷问:“怎么判断长短?”
“通常你的每一层记忆能够有清晰影像到哪一年,就代表你被注入的起点。”
我的脸色刷的变白了。夏竹这段人生的清晰影像是开画廊的那两年,而杨晓风的记忆出来时,我都能记起她少年时期与父亲的相处,以及关于父亲卧底的事,那意思是杨晓风这段记忆注入的起点是在少年十四五岁时?十年界点过了!
许玖看我脸色难看,小声而问:“夏竹,你没事吧。”
我茫然摇头,笑了下:“没事,就是好像第二层记忆已经过那十年界线了。”
从她的眼里看到自己笑容很难看,甚至带了狼狈。而这时听到男人沉声问:“第一层记忆是几年?”我木然而答:“算上这一年,已经三年多了。”
“那你今年几岁?”
“二十六。”
“第二层记忆哪年开始?”
“十四岁吧。”
男人顿了顿,问了一个我从没思考过的问题:“你认为你现在的年龄属于哪一层记忆?”
两种人生,两段记忆,也可以是两个年龄。夏竹还是杨晓风?我不知道。表面看来是过夏竹人生时,我拥有了这个年龄认知,但谁能保证认知的根源是杨晓风?或者,既然记忆是别人的,人生是别人的,年龄自然也可以是别人的。
那么我如何还能肯定这时认为的26岁是自己呢?
“你应该想明白了一些事。”男人淡淡打断我的沉思,“听你刚才所言,应当是有了这两层记忆以外的影像出现了,要么是第三层记忆的更深注入,要么就是你本身记忆在觉醒。”
第三层记忆?我断然否定:“不是的。”
“哦?这么肯定?”
“你听我说,大概是一年多前了,我曾在短时间内入过三次特殊的画影视界。一次是别人的,看到了童年的自己,与我有一双相同的眼睛;后两次则是遁入自己的少年时的视界,看到了……看到了现实中存在的人,而他也处于少年时代,后经过他的证实,那个被我遁入视界的人是我自己。”我一股脑的把所有的底盘都向他托出了,不是对人轻信,而是这个人即使隔着电话看不见,也能让我感知到对方强大的能力,直觉他能为我解开谜团。
男人浅问:“你又如何肯定遇见那个少年的你,不是处于第三层记忆中?”
哑口无言,我无法肯定。想到什么,牵强分辨:“第一次从别人视界看自己童年,我听到她称管束者为长官;后来遇见高城时,与他对谈中,也提到了长官。这能算是证据吗?”
成晓插入打断:“哎呀,不说这了。其实记忆不记忆什么的没太大关系啦,主要是活在当下,诶,亚楠,你也说句话啊。”
许玖主动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触及她暖热掌心才知自己原来手凉如冰,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轻颤。她叹了口气,诚挚地对我道:“夏竹,是我错,不该因为好奇而去揭开你的疮疤。但成晓说得对,记忆不过是已经过去的事,而我们活在当下。既然你和他的渊源这么深,从少年时就开启了,那么不要放弃。据我观察,他对你的在意并不少。好了,我发誓再不拉拢你跟疯子了。”
“谁?”成晓在那头嚷叫,“你要把疯子跟夏竹凑一对?”
许玖咬牙:“行了,回头我再跟你说,挂了啊。”
我脑中一热,急喊:“等等!”许玖讶异地看过来,我指指她手机,“能问一下,对面那位先生叫什么吗?”成晓乐了:“快,告诉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第199章 一切自有命数
许玖踏着步子走出去了,本邀我一同,但我说想静一静,她眼含抱歉地拍了拍我肩膀:“别想太多。”在移门被拉上的一瞬,我就听到疯子的声音传来,然后许玖压低的语声模糊传来:“算了啊疯子,在夏竹这你就死了心吧,她跟你没戏。”
“为啥?我难道不够英俊潇洒?我难道不够幽默风趣?我还能温柔体贴呢。”
“得,你别来酸我。要是阿续听到了肯定把你骂得狗血淋头,正常点。”
“可我就是喜欢小匣子。”
“你喜欢她啥?”
疯子顿了顿,冒了句心灵鸡汤:“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换来许玖的腾腾暴走,并且还扬声喊:“陆续,赶紧来给疯子治病。”疯子也追过去了,一下房外房内都遁入沉静。
我有些忍不住的发笑,很觉羡慕许玖。身边有像疯子、陆续这样的人,可以肆意地笑骂,却不失友谊情意。反观我自己,好像除了一个人还就是一个人。走不进别人的世界,别人也走不进我的世界。
学着许玖向后倾倒在床上,目光定在天花板上,心中轻轻咀嚼那三字:盛世尧。
搜罗脑中两层记忆的各个角落,都不曾有过这名字的印象,我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可是为什么在那悠悠缓缓的语调说出那名字时,我有种被电击过的感觉?熟悉?并不是,就是好像在某一刻也曾听到这般的语调,念着这个名字。
我闭上眼,想尝试用画影来感知,可是不管脑中重复那声音多少遍,也没有任何影像出来。最终只能放弃,确如成晓所言,我的画影不是凭空想象,必须要细节痕迹。而单单只是一种语调,一个名字,讯息太少了。
门被移开时我微微一惊,但很快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于是并没有睁眼。逼近的脚步极轻,但空间太过静寂,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所以我将他的步子听得极清楚。同时强势的气息也已到了跟前,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目光落在我脸上。
知道眼睫颤动一定逃不过他的眼,试图装睡这种怂主意在他这行不通,可就是不想睁眼看他,在刚刚与人剖析过对他的情感之后。
但没想到在盯视了我足有十秒钟后,高城的气息骤然压近,以铺天盖地之势。我心头一跳,本能地往旁避让开,同时眼睛也睁开了,却看到他仅仅只是侧躺而下,然后黑幽的眼睛沉定于我,带了薄怒。
我敛了眼两人之间隔开的距离,想了想,缓慢移回了原位,距离变成了零。垂闭上眼的瞬间,看到高城眼中的薄怒也消散了。他的手揽抱在了我腰上,身体贴近,然后没再有动静,片刻之后,清浅均匀的呼吸传来。
在心中默数了片刻才小心地睁开眼,这是……再遇的十天来,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他。比起一年前刻在心底深处的影子消瘦了不少,皮肤也是病态的苍白,而眼窝微凹。倒是想起他那双在黑暗中发红的眸一天下来,已经恢复了常色。
忽而有些不忍这般凝视他,在这我望不见摸不着的一年里,我将他遗忘,而他却被这个世界亏待着,然后烙上了时间的印记。我一点一点伸出手指,直到抓住他揽在我腰上修长的指,紧了紧便牢牢抓住了。我想:人非草木,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我可以慢慢等待,把自己等到白头,把你真正等到我身边。而我是个有野心的人,务必要把自己钻进你心房里。
在心中默谢许玖,与君一席长谈,获益良多,最重要的是学会两字——坚持。
入睡后不安稳,影像浮乱联翩。
好似有个极小的孩子身影,看高度就四五岁这样,背朝着我面对墙角。而墙角很昏暗,只依稀可见地上好像躺了个人。想要走近看清楚些,但办不到,突的耳膜一震,好似谁怒喝了声,孩子惊跳着转头,那双大眼直击向我。
一下沉愣,居然又是我!只是比我之前画影见到的自己童年还要小,若非大眼太具标志性,我绝认不出是自己来。只见她匆匆丢了什么,就往我这处跑,但很快跑出了我的视界。
目光凝于那处,发现她丢下的是个白馒头,冰冷而寥落地躺在旧石板地上。就在这时,阴暗的墙角里伸出一只鸡皮干枯的手,将那馒头一点一点拣了回去。原来,墙角里真躺了个人,还是个老人,街头乞丐吧。
影像骤然而乱,晃过眼已到了另一个时段。还是这个巷尾的墙角,还是四五岁模样的我背朝着我杵在那,而那原本躺在地上的老人此时已经坐起,但因为光线昏暗,并不能看清轮廓,好似穿了一件宽大的类似冲锋衣的黑衣服,衫帽盖住了大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