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江山别夜 苏眠说 2261 字 13天前

“悍妇。”他啧啧,“朕还没有三宫六院呢,你就吃起这等干醋,若哪日朕当真招了旁的女人,你是不是就要反了去了?”

她目瞪口呆,气结语窒。从小到大,何尝有人说过她是“悍妇”?!她将雕背梳往案上一扔,“陛下现在就可以去招旁的女人,横竖未央宫还空着那么多——”

她说不出话了。他径自堵上了她的嘴,轻柔吮吻了一番,待见她真的安静了才放开她,伸出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唇,疑惑道:“这是什么?”

指尖嫣红,唇上也染作淡红,一个剑眉星目的大男人,唇间竟沾上了她的胭脂,她看了一眼就笑出声来,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笑什么笑!”他又狠狠皱眉,然而玉面红唇,这皱眉只显出忧悒公子般的清隽秀丽,她竟看得呆了。

陛下……其实,也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呢……

“笑成这样啊——”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生气了?”

她静了静,又别过身去,“我何时生气了?”

“你就是嘴硬。”他摸了摸自己的唇,又道,“怎么刚才我没觉得?”

看她耳根都红透了,他才终于决定放过她,“行了,你不是要梳妆?快一些,朕在外面等你。”

她一怔,“陛下要出去么?”

他抬足便往外走去,呆在这个香泽旖旎的寝殿中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煎熬,“朕带你去思陵。”

☆、第41章 期我桑中

天子的辒辌车出城东门迢迢往思陵而去,虽然惊动了街头百姓,却到底没有声张太过。顾渊上车之前,看到驾车的是一张熟悉的英气飞扬的脸,拍了拍他的肩。

仲隐紧抿双唇,看着皇帝将薄婕妤扶上了车——数月不见,她已为人妇,青丝已绾起,鬓云间的金凤钗随步履轻柔地反射着剔透的光。

她对他稍一点头,礼貌致意,便随皇帝坐进了车厢中。

顾渊拉着她的手,端详一番她的发钗,没有言语。

仲隐驾车极稳,未觉丝毫颠簸,不时已到思陵。顾渊推开车门,仲隐已执鞭相候。顾渊冷冷一笑,“委屈仲将军了。”

“执鞭从天子车马是末将本分。”仲隐不卑不亢地回答。

顾渊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亦很镇定地回视。薄暖下车来,见到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明明充满了严肃的敌意,却又偏生如小儿打闹一般执拗不肯收场,真是哭笑不得。

终而,顾渊哼了一声,便大步往思陵迈去,薄暖随在其侧,一众侍卫仆婢跟在后面。虽然夏花绚烂,漫山遍野都是姹紫嫣红,但皇帝陛下却很不畅快——

“你们候在这里,谁也不要跟来。”他压着眉毛回过头,对众人沉声道。

顾渊这副神气是很吓人的,但仲隐却毫不害怕,反而笑了一笑。不就是想和女人独处么?顾渊心头愈发气恼,一甩袖子,拉着薄暖便往山林里跑。

“哎——”因为要见前朝的太子妃,薄暖妆容庄重,一袭绯绫翟衣,衣袂如波,很不轻便。被他这样牵着手在山林中快走,衣角好几次钩到地上荆棘,险些将她给惊摔了。

他回头,不耐地道:“麻烦!”

她道:“是陛下不成体统!”

他扬眉,没想到她是凤凰的样貌野猫的性子,近日来愈发放肆了!正想数落她几句,却见她很苦恼地扯着自己的衣角,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陛下……”

双眸染雾,在这左右无人的空山翠林之中,她好像往他心上丢了一支火把,哗啦啦便烧了起来。他抿了抿薄如一线的唇,终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乖乖低下身子去帮她解开缠绕在荆棘上的衣角。

她看着他,一个骄傲的帝王在她面前俯下了身,细心而温柔,就像一个普通民家的丈夫……她为自己这念头感到有些害臊。他是宠她的吧……那么,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她的衣角得到解放,正舒一口气,双脚陡然腾空,被他一把抱了起来。“陛下!”她大惊失色,全身无处着力,只能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颈项,羞得直埋在他的胸前。他却又冷冷地固执地道:“叫我子临。”

“子临……”她听着自己耳畔他的心跳声,很快,很真实。他似乎也很紧张,低着头对她道:“还闹不闹?”

“我没有闹……”

他笑起来,不再理她,步伐如飞,不多久便走到一片空地,将她放了下来。

眼前不再是茂密山林,而是一条长长的司马神道,两侧陵阙高耸,中央立一座高大崭新的蟠虺玄武长碑,上书两个劲瘦苍茫的大字:

“思陵。”

顾渊沉默地走过去,这块碑是去年方立,这陵中之人,也是去年方入葬的。

“去见太子妃之前,我们还需先拜祭一下先帝吧?”她小心翼翼地提醒。

长碑之后,远目所及,便是先帝孝怀皇帝顾谦的高高的陵冢,仲夏时节林木繁茂,封土上九重台阙都被树木掩去了。思陵之侧起了几间精舍,他想起来,梅太夫人也在这里守陵的。

顾渊慢慢地叹了口气。面对广袤山陵,过去对父亲的恩怨纠结,似乎已经丝毫不重要了。他低声:“我没有带东西。”

“我带了。”薄暖温和地道,拍了拍手,从正道好不容易追上他们的随从们立刻拿出了一只包裹。薄暖接过包裹打开,有一尊清酒,一捧野花,还有……一枝树苗。

他的眉头跳了跳,“这都什么东西?”

薄暖道:“陛下是读《礼经》的人,妾可没有读过。妾在民间的时候,就是这样拜祭先人。”

他皱眉,“胡闹!”

她笑了,拉着他的手让他与自己一同跪在思陵的墓碑前,将野花放好,用清酒浇了浇,又斟了两盏,推给他一盏,眼神示意了一下。

他颇不自在地举盏。

她侧头看着他,“面对先帝当如何说话,陛下还要妾来教么?”

他顿了顿,将酒盏高举过顶,声音沙哑:“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短短的八个字,却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个面慈心狠的父皇,那个不假辞色的父皇,那个苍老疲弱的父皇,那个绝望痛苦的父皇……那个一辈子都在薄氏外戚的阴影下挣扎的父皇,那个不能得到自己所爱、又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儿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