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不愿意陪奶奶说会儿话?”
点头。
事情还要从六十多年前说起。
谭家是江南大户,世世代代都做米粮油生意,上百年的财富积累,成为当地颇有名望的富庶人家。
传到谭千秋这代,娶江南书香世家的嫡小姐谢莞。当时在华夏还没有一夫一妻制,谭千秋这样的大老爷想纳多少妾都不成问题,可他素来敬重结发妻子,加之谢莞御夫有术,两人恩爱不疑。
即便膝下仅有谭水心一女,谭老爷依旧不曾动过纳妾的念头。
谭水心就是看父母恩爱长大的,所以父亲为她定下陆家长子陆觉民的时候,她才会如此轻易地将一颗心寄托在这个素昧蒙面的未婚夫身上。
她以为世间夫妻都如父母那般恩爱甜蜜,自己全心全意对待与自己有了媒妁之言的男人似乎并没有错。
要说陆家也是颇有来头。嘉庆年间贩私盐发家,之后做过兵器生意,发展到民国时期甚至开始与军阀合作贩卖火药及医疗用品。
虽两家从商,但明显陆家更富,能与谭家结亲,强强联合是一方面,实则看中了谢莞清贵的出身。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朱雀桥边,乌衣巷口,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曾烜赫一时。
如今的谢家便是族谱上有所记载的嫡支一脉,谢莞更是集才情与风情一身,得她教养的女儿自是不凡。
谭水心也如众人所料那般,继承了母亲身上的大家风范。
一年后,谭家从江南迁至京平,也就是现在的京都。
谭老爷趁势置办民用企业,几年奋斗之后得了个“面粉大王”的称誉,至此,谭家发展到鼎盛时期。
谭水心渐渐长大,陆觉民亦留学归国,两人婚期提上日程。
就在这时,赵婉然横插一脚,与陆觉民确定了恋爱关系。
赵家不过是京门小户,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印刷厂,与陆家的造纸厂有合作,赵陆两人便是通过这层关系逐渐熟识。
交往半年后,陆觉民萌生了退亲的念头,想给赵婉然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自然遭到了陆家父母的激烈反对,无奈之下,便带着赵婉然找到谭水心,想逼谭家松口,放弃这门婚事。
“渣男!”谈熙实在没忍住。
故事很狗血,但陆老爷子确实可恨。
自己欠缺担当,还想逼女方知难而退,自私到了极点。
“那您答应了吗?”
老太太摇头,“其实,绣房窗前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第一次见面,不,还称不上见面,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她躲在阁楼上偷看,而他一无所知。
陆老爷五十大寿,谭家是座上宾。
出嫁在即,谭老爷原本不许女儿抛头露面,但谢莞却说:“让她先见见未来的丈夫也好,免得将来认错了人。”
就这样,谭水心也去了,扮作母亲的贴身侍婢。
晴朗午后,站在假山后的阁楼之上正好可以将花园里的景致尽收眼底。
少年一袭长袍,眉目英俊,笑吟道:“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
司马相如的《美人赋》。
而谭水心的字便是“婉如”,出处也正好是少年所吟的《美人赋》,由外祖亲赐。
少女一颗芳心就此沦陷。
谈熙咽口水:“您就这样喜欢上老爷子了?”
老太太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如果当初有心,就该发现花园正对的凉亭之中,还有个芳华正茂的妙龄少女。”
当时,陆觉民分明是念给赵婉然听的。
“她也去了?”
“赵家也在邀请之列。”
谈熙咂嘴,这都是什么猿粪啊?
“都说无巧不成书。以前我总以为书和现实的关联并不大,没想打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老爷子想退亲,您答应了吗?”
“我?”
“对啊!”
“我说了不算数。那个时候不像现在风气开放,我们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所以,陆觉民问她“能不能向伯父伯母说明情况,成全我与婉然”的时候,她才忍住心酸,将道理与他言明——
“我谭水心不是抢人所爱之辈,父母之命可改,但媒妁之言如何作废?”
最后,陆觉民只好领着赵婉然离开。